许铮把最后一块案板擦净挂好，抬眼瞥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快要指向十一点。陈砚舟还立在灶台前，手里握着那把银汤勺，细细刮着锅边残留的油渍。
今天收工吧。陈砚舟头也不抬地说，你明早还得练刀工。
我不累。许铮走近，顺手将抹布抛进水槽，刚学会拉面，总得再干点什么。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三声短促的喇叭声。一辆小货车在店门前停下，车灯的光束透过玻璃门斜斜地照进来。
老陈送菜来了。许铮转身去开门。
老陈是合作了半年的供应商，总在这个点送货。他费力地搬下几个泡沫箱，一边喘气一边咧嘴笑：今儿多捎了半箱虾仁，听说你们这儿最近点的人多。
许铮蹲下身检查包装，手指在肉箱的边角处按了按，觉得触感有些异样。他撕开包装一角，凑近嗅了嗅，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猪肉怎么有股酸味？
老陈连忙摆手：不可能！都是今早刚从冷链库提的货，全程温控。
许铮没接话，朝里屋提高声音：砚哥，这批货不太对劲。
陈砚舟缓步走出，一言不发地戴上一次性手套。他打开一个蔬菜箱，抓起一把青菜仔细翻看，叶片表面鲜亮，根部却已经发黑。又取出一块猪肉切开，横截面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渗出少量浑浊汁液。
放太久了吧？许铮问。
陈砚舟没有回答，从腕上取下那把银汤勺，用勺沿蘸了蘸肉汁，静待片刻。然后将勺子翻转，底部显现出一道淡淡的乌痕。
有毒变反应。他语气平静，霉菌代谢物超标，食用后轻则腹泻，重则伤肝。
老陈脸色骤变：这……这不可能啊！我进货时都仔细验过的！
那你现在再验一次。陈砚舟将勺子递过去，亲自试试。
老陈接过勺子的手微微发颤。他照做一遍，结果如出一辙。他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
是有人塞进来的……他声音发颤，刀疤六的人找过我，说只要在货里掺两箱问题食材，就给我两万块。我不敢不答应啊！我儿子还在医院躺着……
许铮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拿顾客的性命换钱？
我没想害人！老陈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只是让店里出点小乱子，不会真出事的！谁想到会这么严重……
陈砚舟将银勺重新戴回腕上，语气依然平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报警，你涉嫌食品安全犯罪，至少拘留十五天；二是配合我们换掉所有问题货，写下事情经过，以后永久退出供货名单。
老陈一声跪倒在地：求您别报警！我写！我现在就写！
先搬货。陈砚舟转身走向仓库，把这批问题食材全部隔离，明早送去专业机构检测。今晚的订单不能耽误。
许铮点点头，招呼老陈一起动手。两人将受污染的食材搬到后院角落，锁进备用冷库。回来时，陈砚舟已经在案前揉面了。
做什么？许铮问。
饺子。他说，今晚还有五桌预订，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他取出两个碗，一碗倒入胡萝卜汁，一碗倒入菠菜汁，分别和面。绿色的面皮包裹鲜虾馅，橙色的面皮包裹瘦肉馅，每个饺子都捏得严实饱满，形状可人。
这颜色挺别致。许铮倚在门框旁观看。
好看才能让人多吃两个。陈砚舟一边包一边说，人吃饱了，心就踏实了。
二十分钟后，第一锅饺子出锅。许铮端上去时，客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哎哟，这饺子皮怎么是彩色的？一位大姐笑着说。
老板说今天是特供安心饺，吃了晚上不做噩梦。许铮放下盘子。
她夹起一个咬下去，眼睛顿时一亮：哇！这虾仁真弹牙！肉也不柴，汤汁还带着甜味。
旁边的男士也尝了一口：别说，还真有种踏实的感觉，像小时候妈妈包的味道。
几桌客人都在夸赞，有人说要拍照发朋友圈，有人说下次要带家人来。许铮站在走廊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回到厨房，陈砚舟正在清洗锅具。老陈已经写完情况说明，双手捧着纸张站在门口。
我……我走了。他说。
陈砚舟擦干手，接过纸张快速浏览，微微颔首：记住你说过的话。以后别再碰食品这行了。
老陈哽咽着点头，转身欲走。刚到门口，许铮叫住了他。
站住。
老陈浑身一颤。
许铮走到他面前，金属手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孙子上几年级了？
小……小学三年级……
挺好。许铮直视着他的眼睛，要是下次我还发现你跟那些人搅在一起，不用警察动手，我亲自上门教你什么叫食品安全。
老陈脸色煞白，连连鞠躬，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陈砚舟看了许铮一眼：话说得太满不好。
我是认真的。许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机械手，这玩意儿虽然不是血肉之躯，但护店的事，它一样能出力。
陈砚舟不再多言，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将刚才用过的银勺小心放入，盖上盒盖。
明天开始，所有到货食材必须双人查验。他说，你负责记录台账。
许铮应道，又问，那以后还能用老陈吗？
不能。陈砚舟摇头，信任碎了，就补不回来了。
他拉开冰箱，取出明日要用的肉类，一块块整齐地码进保鲜盒。许铮默默接过另一部分，开始分装。
店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冰箱运转的低鸣和塑料盒扣紧的轻响。
窗外街灯昏黄，玻璃窗上映出两个忙碌的身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沉稳干练，动作间透着难言的默契。
陈砚舟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窗外。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店门口，车窗贴着深色窗膜，经过时速度明显放慢，随即又加速驶离。
许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有作声，只是将手伸进围裙口袋，握住了那把战术匕首。
陈砚舟关上冰箱门，说：明早七点，剁馅。
几点我都到。许铮回答。
陈砚舟点点头，拿起抹布擦拭操作台。许铮转身走进仓库，打开照明，开始核对明日菜单上的原料数量。
他一条条念出声来：猪肉三十斤，白菜两筐，韭菜一箱，鸡蛋四板……
念到一半，听见前厅传来细微的响动。
回头望去，陈砚舟正将一张纸贴在公告栏上。是新的供货商名单，最上方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备注栏里只有四个字：
亲测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