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铮端着刚炒好的包菜往备餐区走，盘子还没放稳，左手义肢的食指突然卡住了。他试着活动了一下，那根金属手指像是生了锈的门栓，好半天才勉强张开。
他低头检查接口处，警示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陈砚舟正往米饭桶里添新米，听见异响抬起头：怎么了？
这手不太对劲。许铮活动着手腕，刚才切葱花时差点削到手指。
陈砚舟走近捏了捏他的机械臂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该修了。
我去找老周。许铮说，他之前说过能修这种型号。
去吧。陈砚舟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便条递过去，地址在这。修好前别碰灶台。
许铮接过纸条，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出门时顺手扶正了有些歪斜的招牌。
街角的阳光正好，微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转。他沿着小巷走到第三个岔路口，拐进一家不起眼的店铺。门楣上挂着周工辅具维修的招牌，玻璃窗上贴着退役军人优先的贴纸。
推门时，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老周正俯身拆卸一个膝关节支架，闻声抬头：哟，这不是餐馆那位兄弟吗？
老周。许铮伸出手，它最近不太灵光。
老周戴上放大镜，小心拧开外壳螺丝。让我瞧瞧...啧，电路板氧化了。你这是经常沾水？
洗菜、擦灶台，免不了的。
难怪。老周转身在工具箱里翻找，镊子头太粗，伸不进去。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宋小满拎着采购清单路过，看见店里在修理器械，探头问道：出什么问题了？
触点锈住了，普通工具够不着。老周指着电路板中央的一小块区域。
宋小满放下购物袋，从腰间抽出柳叶刀。让我试试。
老周一愣：用刀？
我的刀比绣花针还薄。她蹲下身，屏息凝神，刀尖轻巧地探入缝隙，精准地挑出一小片锈斑。
好了。她说。
老周瞪大眼睛：你这手艺，都能去修怀表了。
切萝卜练出来的。宋小满收刀入鞘，需要我再清理一圈吗？
不用不用，剩下的我来就行。老周连忙接过工具，你这姑娘，真是神了。
宋小满浅浅一笑，起身继续采购去了。
许铮坐在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手，外壳被卸开一半，裸露的电线像是受伤的神经。
基础修复两小时能搞定。老周一边清理一边说，完全校准得等两天。
够用了。许铮说，店里不能缺人手。
你还真把自己当门神了？老周笑道，总得吃饭睡觉吧？
许铮沉默不语。
门外传来电动车急停的声音。
陈砚舟提着保温盒快步进来，发丝略显凌乱，像是匆匆赶来的。修得怎么样了？
正在处理。老周抬头，你这兄弟的手金贵着呢，精密得很。
陈砚舟把保温盒放在工作台上，打开盒盖：先吃饭。
盒子里装着煎牛肉、水煮蛋和蔬菜沙拉，酱汁单独盛在小巧的玻璃瓶里。
这是什么？老周好奇地问。
恢复餐。陈砚舟拧开酱料瓶，蛋白质修复组织，维生素促进代谢。
许铮看了他一眼：在这儿吃？
不然呢？陈砚舟往沙拉上淋酱汁，修你的手，我管你的胃。
许铮拿起叉子，切下一块牛肉送入口中。肉质鲜嫩，带着熟悉的咸香，让他想起在部队时的味道。他没有询问用了什么调料，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连最后一点酱汁都拌着米饭吃干净了。
老周在一旁调试设备，忽然说道：你们这饭菜，真有点邪门。
怎么说？陈砚舟问。
前阵子我腰疼得下不了床，小满送了碗粥来，第二天就能干活了。老周摇着头，现在看你兄弟吃饭，脸上的青筋都舒展开了，脉搏也平稳多了。
他指着许铮的手腕：刚进来时跳得跟擂鼓似的。
许铮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械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比之前灵活了些。
也许是饭菜的功效。他说。
不是也许。老周重新装上外壳，一半靠技术，一半靠人的状态。你现在状态好了，机器也好调试。
他按下测试键，五根手指依次张开、握拳，动作行云流水。
可以了。老周说，基本功能恢复了。精细操作还得再适应几天。
许铮试着空握了几下，手掌收放自如，没有卡顿。
多谢。他说。
别谢我。老周摆摆手，要谢就谢这顿饭。还有送饭的人。
陈砚舟把空餐盒收进挎包：走了？
许铮站起身活动手臂，回去还能赶上中午的客流。
两人走出小店，阳光洒满街道。宋小满采购归来，正在路口等候。
手修好了？她问。
暂时能用了。许铮活动着手指，下次教你用刀修电路。
宋小满轻笑：那你得先学会切豆腐。
三人并肩往回走。经过早点摊时，老板抬头打招呼：哟，保镖大哥今天气色不错啊！
许铮没有答话，但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回到餐馆，陈砚舟径直走进厨房烧水。午市菜单拟好了吗？他问。
还没。许铮一边洗手一边回答，你想加什么？
安心卤肉饭陈砚舟切着葱花，很多人昨晚没睡好。
许铮点点头，开始淘米。机械手握住电饭锅把手时稳稳当当，不再打滑。
宋小满把采购的食材放进冰箱，回头说道：我刚才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陈砚舟问。
柳叶刀适合做精细活。她说，以后修理东西可以帮忙。
那是厨具。陈砚舟失笑，不是维修工具。
能用就行。宋小满系上围裙，反正我不嫌麻烦。
门外响起熟悉的自行车铃声。送奶工老王又来了，把奶瓶放在门口，探头问道：听说早上有人来查你们？喝了汤就走了？
陈砚舟应了一声。
老王哈哈大笑：我就说嘛，你这汤连死人都能救活，何况几个公务员。
他蹬着车离开了。
许铮站在操作台前，望着墙上的经营许可证。玻璃框擦得锃亮，证书平整如新。
他伸手轻抚自己的机械手，然后点燃灶火，开始热锅。
油刚冒出细烟，店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便装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手机。
请问……他迟疑地开口，清白汤今天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