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它取了个名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师傅，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水泥。”
水泥。
这两个字，像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宋……宋先生……”
刘师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向前抢上一步，因为太过激动，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这……这神物，您……您打算用它来……”
他想问，您打算用它来建多大的宅子？卖多少钱？
然而，宋河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脑子再次“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宋河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了县城北边的方向，那里，是年年泛滥，夺走无数人性命的清河。
“我们县的河堤，年年修，年年溃。”
“今年，我要用它，修一道永不决口的堤坝。”
永不决口？
用这比石头还硬的东西去修河堤？
刘师傅怔怔地看着宋河，看着他平静却又仿佛蕴含着万千雷霆的侧脸。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个年轻人的胸中，装着的根本不是金银财宝，不是亭台楼阁。
他装着的，是山川，是河流，是万千百姓的性命！
扑通！
刘师傅双膝一软，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着宋河，重重磕了一个头。
“宋先生！老朽有眼无珠，冒犯了您！”
“从今往后，我刘福这条老命，这身贱骨头，就交给您了！您让往东，我绝不往西！”
他这一跪，仿佛一个信号。
身后那群已经被彻底折服的工匠们，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我等愿追随宋先生！”
“请先生收下我们！”
声震云霄。
宋河站在他们面前，神色平静。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拥有了第一批，最忠诚，也最核心的技术班底。
得知消息的钱通瞬间兴奋的不行。
青石府的建材行当，向来是王家一家独大。
他们靠着祖传的青砖窑，几乎垄断了府城乃至下辖各县所有大宗营造的生意。
钱氏商行偏居龙泉县城北一隅，做的都是些修修补补的小买卖，连喝汤都算不上，只能舔舔碗边。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有了这水泥，别说陈家的青砖，就是府城里最坚固的石头，也成了笑话！
钱通仿佛已经看到，钱氏商行的旗帜插遍青石府的每一个角落，陈家那帮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家伙，哭着喊着来求自己分一口饭吃。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年仅十岁的少年。
“妖孽，真是个妖孽啊！”钱通在自己的账房里来回踱步，手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可心里算的却早已不是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不行，必须立刻去见宋老弟！
这等神人，这等泼天大的富贵，必须牢牢绑在一起！
他当即冲进自家酒窖，取出了压箱底的那坛二十年陈酿“女儿红”，连随从都没带，亲自抱着酒坛，脚步匆匆，直奔城西的工棚而去。
夜幕降临，工棚区域却灯火通明，还没走近，一阵浓郁得让人直吞口水的肉香就霸道地钻进了钱通的鼻子里。
这是……烤鸭的香味？
钱通抱着酒坛，疑惑地绕过一堆堆码放整齐的石料，眼前的一幕让他直接愣在原地。
工棚前的空地上，生着一堆旺盛的篝火。几只烤得油光锃亮、色泽金黄的肥鸭被架在火上，油脂“滋滋”地往下滴，落在火炭上，激起一簇簇火星和更加霸道的香气。
篝火边，宋河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只鸭腿，吃得满嘴是油。
他的身边，卢晚、刘福老师傅，还有几个今天干活最卖力的年轻工匠，人手一个大碗，碗里盛着刚片好的鸭肉，正埋头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整个场面，洋溢着一种热火朝天的、朴实而满足的快乐。
哪有半分白天那种指点江山、气吞万里的宗师气度？
这分明就是一群饿坏了的半大小子加老头，在开犒劳宴！
钱通抱着那坛价值不菲的女儿红，站在阴影里，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这边心潮澎湃，又是算计市场，又是谋划未来，激动得晚饭都没吃。结果正主倒好，正带着手下美滋滋地吃烤鸭！
“好啊你们！”
钱通终于忍不住，佯装恼怒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拍大腿，声音洪亮，“背着我吃独食！宋老弟，你也太不厚道了！”
正撕着鸭肉的卢晚等人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看到是钱通，才松了口气，有些手足无措。
宋河却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啃了一口手里的鸭腿，含糊不清地说：“钱大哥来了，正好，这鸭子刚出炉，味儿正。”
他朝卢晚递了个眼色。
“快，给钱掌柜添双筷子，拿个大碗来！”卢晚立刻心领神会，转身跑进工棚。
钱通闻着那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也不客气，把怀里的酒坛“砰”一声放在地上，拍开泥封，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和肉香交织在一起，让人神魂颠倒。
“算你还有点良心！”他哈哈一笑，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接过卢晚递来的大碗和筷子，也顾不上什么掌柜的体面，直接伸手从架子上撕下来一条最肥的鸭腿，狠狠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肉质鲜嫩，满口流油。
“唔……好吃！真他娘的好吃！”
宋河看他那猴急的样子，嘴角不易察地弯了弯，又恢复了平静。
他给刘福倒了碗酒，又给自己面前的小杯子斟满，端起来对钱通示意了一下。
“钱大哥，这第一杯，祝我们旗开得胜。”
钱通连忙放下鸭腿，端起卢晚给他倒好的酒，跟宋河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仿佛一团火在胸腹间烧开，浑身的毛孔都舒张了。
“痛快！”钱通抹了把嘴，“宋老弟，你这水泥一出，青石府陈家的青砖生意，我看是做到头了！到时候咱们的水泥工坊一开，订单还不得从县城排到府城去？”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银子正朝自己飞来。
周围的工匠们听到这话，也都停下了筷子，竖起耳朵听着，眼神里充满了憧憬。他们都是手艺人，谁不希望自己参与造出的东西，能名扬天下？
然而，宋河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