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四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踉跄着上前几步，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块碎石，凑到浑浊的老眼前仔细端详。
这质地，这成色……没错！是上等的青石！
“天爷……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他们这群老窑匠，靠山吃山，对石头土料的敏感度深入骨髓。冯三买断的那些料场，他们都知道，也正因此才绝望。可谁能想到，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地里，随便一锄头，就能刨出这样的宝贝？
其他工匠也骚动起来，纷纷围上前，眼中的绝望被震惊和一丝狂热取代。
“这……这真是青石！”
“还有那边！”有人顺着张承安的目光看去，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泛着微黄的土层，“那……那是不是烧砖用的好黏土？”
张承安没说话，只是走到那片土层前，又是一锄头下去，挖出一大块湿润黏腻的泥土。他抓起一把在手中揉捏，土质细腻，可塑性极强，正是烧制水泥熟料所需的优质高岭土。
他将泥土展示给众人看。
这一刻，所有的抱怨和质疑都烟消云散。这群老工匠看着张承安的眼神彻底变了。从鄙夷，到惊疑，再到此刻近乎敬畏。这哪里是什么不懂装懂的公子哥？这分明是身怀绝技的真神仙！能一眼看穿地底，寻到龙脉的勘舆大师！
“大人……我李老四有眼不识泰山！”李老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脸上满是羞愧和激动，“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绝无二话！”
“对！我们都听大人的！”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士气瞬间从谷底冲上云霄。
张承安看着眼前这群瞬间变脸的工匠，心中平静无波。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想让这群老油条卖命，光靠朝廷的命令不行，必须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都起来。”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天黑之前，安营扎寨，生火造饭。明天一早，开山，取土，建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掷地有声。
“三天！我要让第一批水泥出窑！”
……
三天后，京郊荒野。
王启年派出的探子，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整个人都傻了。
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几十个工匠，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赤着膊，喊着号子，从山里开采出一车车的青石，又从另一边挖出黄白色的黏土。几座简易的土窑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生，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这……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料场不是都控制了吗？他们从哪弄来的石料和黏土？天上掉下来的？
探子脑子一片混乱，他亲眼看着张承安带着那队老弱病残进了这片鸟不拉屎的荒地，本以为他们会因为找不到原料而绝望崩溃，最后灰溜溜滚回京城。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他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跑回城里，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报告给了王启年。
王启年正在府中品茶，听完探子的汇报，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上好的龙井茶水荡漾出圈圈涟漪。
“你说什么？”他声音依旧平淡，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找到了新的石料场？”
“是……是的，王大人。”探子战战兢兢，“就在那片荒地西边三里外的一个小山包，小人亲眼看到他们从山里挖出了上好的青石……还有黏土……”
王启年沉默了。他脑中飞速运转，将京郊的地形图过了一遍又一遍。那个地方……就是一片荒山，几十年来从未听说过有矿脉。怎么可能？
难道……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还是说，那个张承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冯三！”王启年低喝一声。
“在！”在门外候着的冯三立刻滚了进来。
“你不是说方圆二十里都控制住了吗？！”王启年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把冰刀，“西边三里的山包是怎么回事！”
冯三满头大汗，扑通跪倒：“大人，冤枉啊！那个地方就是个荒山头子，别说官府的堪舆图，就是祖祖辈辈在那边刨食的泥腿子，都不知道那能出石料啊！小的……小的是真不知道啊！”
王启年看着冯三那张肥脸，知道再骂他也无济于事。不是冯三办事不力，是对手太诡异。
他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有意思。”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看来，是我小看他了。”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没想到，这只“老鼠”居然会打洞。
“继续盯着。”王启年恢复了平静，“我倒要看看，他烧出来的，究竟是神仙丹，还是没用的废土。”
在他看来，就算张承安侥幸找到了原料，但水泥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岂是三天就能烧制成功的？古法烧窑，哪一个不是千锤百炼，耗时耗力？他就不信，一个黄口小儿，能逆天改命。
……
张承安府邸。
夜色已深，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张承安将皇帝已经下令大建窑炉，并且同意了宋河分润要求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河。
宋河正坐在太师椅上，双脚离地，轻轻晃荡。他听着张承安的讲述，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不错。”直到张承安说完，他才点了点头，声音清脆，“银子是小事，路铺开了，才是大事。”
“路？”张承安愣了一下。
“嗯。”宋河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大雍疆域图前。他个子太矮，只能仰着头看。
“承安叔，你只想着用水泥修青州水坝，格局小了。”他伸出小手，指向地图的北方边境，“你看看这里。”
张承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大雍与北方蛮族接壤的广袤边疆，山脉连绵，道路崎岖。
“你的意思是……用在边防工事上？”张承安立刻明白了。水泥的坚固程度远超传统的三合土，如果用来修筑长城、堡垒，那防御力将是几何倍数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