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春桃原是她房里调教出来的人,那时也是她指派给明玥做陪嫁丫鬟的。
此时竟做出什么不堪之事,她脸上实在是无光。
这么一想,倒有点后悔当初让春桃顶了春芽,跟着明玥陪嫁过去了。
当初她看中春桃老实本分,心又细,原是想指给景衡做通房的。
可却被景衡婉拒了。
后来景衡偏偏铁了心非要景瑜看上的春芽不可。
两个孙子竟然同时争着要春芽做通房。
府里各房里的丫鬟太多,她那时都不大记得明玥身边的小丫头春芽是谁。
一个不知道底细秉性的,哪有自己跟前调教的春桃稳重。
为此她心里很不高兴,自己精心挑选的孙子看不上,反倒看上了孙女房里的丫鬟,这算怎么回事?
可景衡那孩子,当时在她跟前发了誓,说只要让春芽给他做通房,他明年必中举人!
景衡和他父亲曾经为了匾额打过赌,他若中了秀才,他父亲就允许他换匾额。
果然他争气赢了,如今为了孙子的前程,她这做祖母的还能说什么?
只好依了他。
老太太心里叹息:如今看来,真是自己看走了眼。
当初觉得好的春桃出了这等丑事,而那个她没看上不在意的春芽,如今却走到了如此这般荣耀的地位。
老太太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疲惫无力:“玥儿那性子,我还不清楚?
要不是被伤透了心,绝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陪嫁丫头,还把动静闹得这么大,让人看笑话。”
她摇摇头,“那春桃……当初看着也是个明白人,谁想到也是个不安分的。罢了,罢了……”
她闭上眼睛,手指慢慢拨着佛珠,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她是既心疼孙女在婆家受了委屈,又气春桃不争气,丢了林家的脸面。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孙女既然选择这么处置,没回来哭诉,就是想自己扛着。
她这个做祖母的,这时候要是贸然插手,反倒让孙女更难做。
“莺哥,”
老太太琢磨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吩咐:“你悄悄去一趟揽月轩,别惊动玥儿,就找秋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告诉明玥,让她……放宽心,在娘家就安心住着,万事有我这个老婆子呢。”
“是,老太太。”
莺哥领会了意思,转身去了。
荣寿堂里静了下来,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对着袅袅升起的檀香烟,轻轻叹了口气。
这高门大院里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清静太平呢?
莺哥悄悄到了揽月轩。
她先规规矩矩地给明玥行了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了些“老太太挂念小姐”、“问小姐缺不缺什么”的家常话。
说着说着,便自然而然地转达了老太太的意思。
“大小姐,”
莺哥语气放得轻柔了些,“老太太特意让奴婢过来传句话。
她说,这儿永远是您的家,您就安心住着,千万别觉得不自在。
老太太心里啊,最惦记的就是您这位通情达理的好孙女儿,绝不会让您为难,更不会叫您白白受了委屈。”
明玥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这话,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祖母定是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这是特意派身边最得用的人来宽慰自己,给自己撑腰呢。
一股暖流悄然漫上心头,冲散了些许连日的郁气。
她对着莺哥,感激地笑了笑,声音温软:“祖母心疼明玥,明玥心里一直都知道。
只是……明玥自己的这些琐事,还劳动祖母她老人家费心惦记,实在是……让明玥心里难安。”
她顿了顿,语气诚恳地接着说,“劳烦莺哥姐姐回去帮明玥给祖母传个话。
就说请祖母千万放宽心。
明玥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断不会让这些琐事长久地搅扰心境。
只盼着祖母自个儿高高兴兴的,便是最要紧的了。”
莺哥听着这贴心贴肺的话,脸上笑容更深,由衷地赞道:“大小姐这般知书达理、识大体。
难怪老太太每每提起您,心里都满意得不得了,再多的烦心事,一想到您也就开怀了。”
两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莺哥便起身告辞。
明玥使了个眼色,对身边的秋叶吩咐道:“秋叶,你替我好好送送莺哥姐姐。”
秋叶忙应了声“是”。
莺哥笑着,并没有推拒。
秋叶陪着莺哥一路往外走,直送到了揽月轩的院门口。
莺哥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见近处无人。
这才拉住秋叶的手,压低了声音,切入正题:“好妹妹,这里没外人。
你跟我仔细说说,那春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早在莺哥对明玥转述老太太那些意有所指的话时,秋叶这机灵丫头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
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了,派莺哥来,一是宽慰小姐,二来便是要从她这里问个明白。
此刻见莺哥问起,秋叶自然没有丝毫隐瞒。
她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当下便一五一十,将春桃如何不安分,如何趁大小姐身体不便勾引姑爷,如何被夏荷察觉告知大小姐,大小姐又是如何伤心恼怒,最终才让她们责罚春桃以正视听的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气愤处,秋叶眼内含着怒火。
莺哥听着,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眉头拧得紧紧的。
她拍了拍秋叶的手背,安抚她:“春桃竟是这般不知死活廉耻!
好妹妹,你放心,这件事我必定一字不落地如实回禀老太太,断不能让大小姐白白受了这等腌臜气!”
说完,莺哥不再耽搁,转身便快步回了荣寿堂。
进了屋,她屏退了左右的小丫鬟们,对着闭目捻着佛珠的老太太,将秋叶所说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
老太太起初还静静听着,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当听到果真是春桃故意做出那等让主子蒙羞的丑事时,
老太太猛地睁开眼,气得脸色煞白,抬起手,“啪”地一掌重重拍在身旁的矮几上,震得茶碗都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