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越的安排迅速被执行下去。
各家各户忍着心疼,将那些已经不动弹、发黑或出现病斑的蚕小心翼翼地挑拣出来,集中到村里临时腾出的、从未养过蚕的空屋里。
阿进和大牛带着几个青年,按照宋清越的吩咐,用生石灰调成水,仔细地喷洒在蚕室的地面、墙壁以及所有蚕匾、器具上,刺鼻的石灰味弥漫开来。
尽管隔离和消毒工作做得及时,那些暂时看起来还“健康”的蚕,情况依旧在恶化。
不断有新的蚕停止进食,变得萎靡不振,体色也逐渐失去光泽。村民们脸上的希望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沮丧和无力感。
“唉,这养蚕……真不是咱们庄稼人能摆弄的玩意儿,太娇贵了!”老陈头蹲在自家蚕室门口,愁容满面。
“谁说不是呢?本以为有了蚕种,以后娃娃们也能见识见识绸缎是啥样,现在看来,是咱穷苦人没那个穿丝绸的命啊!”孙寡妇忍不住抱怨,消极情绪填满了她:“费了那么大劲,清越姑娘他们冒着险从雄南县带回来的种,这才半个来月,眼看就要全交代了……”
大牛和阿进满脸自责。
大牛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都怪我们!当初在锦绣坊,光顾着看织机和买蚕种了,怎么就没想到多问问人家,这蚕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啊不,生病了该怎么办!”
阿进也眉头紧锁,低声道:“是啊,只学了怎么养,没学怎么治。没想到这小小的蚕,比地里的庄稼还难伺候,说病就病,一点征兆都没有。”
消极的情绪如同阴云,笼罩在桃花源上空。
人们围在蚕室附近,议论声、叹息声此起彼伏,却大多充满了无奈和放弃的意味。
在这片低迷的气氛中,宋清越却显得异常沉静。
她没有参与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讨论,甚至没有时间去沮丧。她深知,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此刻,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检索着前世学过的农业知识,以及穿越后阅读过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农书杂记。
她反复观察着病蚕的症状:体色异常,发黑、出现斑点,行动迟缓,停止进食,有的吐污液……
这符合一些真菌或细菌性蚕病的特点。在古代,没有现代的抗生素或特效药,该怎么办?
她想起前世她刷农耕文化小视频看到过,古人应对蚕病,除了隔离和石灰消毒外,还会利用一些天然植物药材的特性。
其中好像提到过……大蒜?对!大蒜有很强的抗菌杀菌作用。
还有艾草!艾烟熏蒸是古代常用的空气消毒方法,对抑制某些病原体有效。另外,好像还用甘草水?甘草能解毒,提高生物的抵抗力……
一个初步的方案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大家先别灰心!”宋清越站起身,声音清亮,打破了压抑的气氛,“蚕病虽然厉害,但未必没有救!我们试试别的法子!”
她立刻开始分派新的任务,语气果断,不容置疑:
“阿进,你带几个人,去我家药圃和附近山里,多采些艾草回来,要新鲜的,越多越好!”
“大牛,你去各家,收集一些大蒜,捣成蒜泥,用干净的井水调成稀糊状备用!”
“翠翠,你去我师父药柜里,取些甘草来,熬煮成淡淡的甘草水,放凉!”
“其他家里还有健康蚕的人,继续按照我之前说的,保持蚕室通风、干燥,喂食绝对干净、晾干的桑叶!”
她的指令一条条清晰明确,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原本有些泄气的村民们,看到她如此镇定且又有新的办法,心中熄灭的希望火苗仿佛又被重新点燃,纷纷行动起来。
很快,材料备齐。宋清越亲自上手,她让人将一部分症状较轻的蚕匾单独放置。她用干净的软布,蘸取少量极稀的蒜汁水,非常轻柔地擦拭那些病蚕的身体,尤其是口器部位,进行体表杀菌。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伤到脆弱的蚕体。
宋清越让人在专门的空房间里,点燃大量干燥的艾草。
并不让明火燃烧,而是使其阴燃,产生浓密而带有特殊气味的艾烟。
然后将那些擦拭过蒜汁的蚕匾,以及一部分尚未发病但可能携带病原的蚕匾,放入充满艾烟的房间里进行密闭熏蒸。
“艾烟可以净化空气,杀灭一些我们看不见的病菌。”宋清越向围观的村民解释。
熏蒸一段时间后,再将蚕匾取出,放置在通风良好的地方散去烟味。最后,用放凉的、极淡的甘草水,代替普通的清水,轻轻喷洒在新鲜的桑叶上,待桑叶稍干后,再喂给那些经过处理的蚕。
整个过程繁琐而细致,宋清越亲力亲为,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流逝。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终于,有眼尖的村民惊喜地叫了起来:“快看!那只蚕……它好像在动它的脑袋了!”
“我家的也是!刚才还不怎么动的,现在好像……好像在找叶子吃了!”
“活了!蚕活过来了!”
越来越多的好消息从各家各户传来。那些原本奄奄一息的蚕,在经过蒜汁擦拭、艾烟熏蒸和甘草水调理后,竟然真的逐渐恢复了活力!虽然还有一些体弱的最终没能挺过来,但大部分蚕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并开始重新进食!
“救活了!真的救活了!清越丫头,你真是神了!”宋大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太好了!我们的蚕保住了!清越姐姐,你太厉害了!”孩子们欢呼雀跃。
“我就说清越妹子一定有办法!”大牛和阿进也咧开嘴笑了,满脸的佩服。
赞誉之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宋清越。村民们围着她,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由衷的感激。这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再次用她的智慧和冷静,带领桃花源渡过了一次危机。
在不远处,东厢房的窗口,周于渊静静地站在那里,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被众人簇拥着、脸上带着疲惫却自信笑容的宋清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侧头,对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身后的尚武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考量:“遇事不慌,沉静果断,善于利用手头一切资源解决问题……这女子,确实有点意思。”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充满生机的村落和田野,声音低沉而清晰:“岭南百废待兴,农耕更是重中之重。
若想恢复此地秩序,让百姓安居乐业,光靠武力镇压和政令推行恐怕还不够。需要的就是她这样,真正懂得如何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并且能让土地给出回报的人。”
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下一个重要的决定:“尚武,你日后,多留心观察,看看她是如何管理这村落,如何解决这些农桑难题的。或许……她将来,能成为本王治理岭南的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