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声轻微的“咔哒”声与玉精传来的寒意,让沈清辞瞬间绷紧了神经。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隐在窗后阴影里,指尖已扣住一枚淬了麻药的银针。
夜风穿过庭院,竹叶沙沙作响,再无其他异动。但那丝若有若无的敌意,如同冰冷的蛛丝,依旧萦绕在窗外。片刻后,玉精的寒意渐渐消退,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猫叫,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走了?”沈清辞心中疑惑,并未放松警惕。她轻轻推开一道窗缝,月光如水,庭院空寂,只有巡夜护卫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刚才的窥探者,身手极高,且能引动玉精对邪气的感应,绝非寻常毛贼。
是李副院使派来探听虚实的?还是那神秘老道玄诚子?甚或是……影月教的残党?她心念电转,悄然关好窗户,唤来今夜当值的暗卫首领,低声吩咐加强戒备,并让人暗中搜查屋顶及院落四周。
“姑娘,可要禀报少爷?”暗卫首领听完描述,神色凝重。
“暂不必惊动他,他今夜有要事。”沈清辞摇头。陆景珩正亲自带人布控墨韵斋,至关重要。“加强巡逻,若有异常,立刻发信号。”
“是!”
这一夜,沈清辞几乎无眠,反复推敲各方线索,直至天光微亮。派去搜查的人回报,只在西厢房檐上发现半个模糊的脚印,轻巧得不似常人,此外一无所获。对方显然是个高手。
用过早膳,陆景珩带着一身晨露回来了,眼中虽有疲惫,却闪着兴奋的光。
“有收获?”沈清辞迎上问道。
“大鱼咬钩了!”陆景珩压低声音,“昨夜子时,李铭的心腹药童果然又去了墨韵斋。我们的人暗中调换了他携带的密信,仿造了一份‘太后病情加重,头风剧烈,夜不能寐,疑似旧毒未清反扑’的假消息。那跛脚老掌柜收了信,今日凌晨,铺子后门便飞出一只信鸽,往西南方向去了!我们的人已接力追踪!”
“西南方向?”沈清辞心中一动,“莫非是……西山皇陵方向?还是更远的……”
“已派人暗中排查沿线。只要鸽子落脚,必能顺藤摸瓜!”陆景珩信心十足,“李铭这条线,算是握在手里了。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收网。”
“太好了!”沈清辞稍感欣慰,又将昨夜疑似有人窥探之事告知。
陆景珩眉头紧锁:“看来对方也坐不住了。近日你出入务必加倍小心,多带人手。” 他沉吟片刻,“太后那边,假消息既已放出,对方必有动作。你今日入宫请脉,需格外留意慈宁宫动静,尤其是……熏香、饮食等细微之处。”
“我明白。”沈清辞点头。太后体内的阴寒药力如鲠在喉,必须尽快找出源头和解法。
时辰已到,沈清辞如常乘车入宫。慈宁宫内,太后果然面带倦容,倚在榻上,抚额轻叹:“清辞啊,不知怎的,昨夜忽然头痛欲裂,心慌得厉害,你这安神膏初时有效,近几日却似力有不逮了。”
沈清辞心中雪亮,面上却担忧道:“娘娘凤体违和,民女罪过。许是季节更替,邪风易侵,待民女再为娘娘仔细请脉,调整方子。” 她上前诊脉,指尖凝神细查,果然发现那丝阴寒涩意比前几日更活跃了些,正在缓慢侵蚀心脉。对方收到假消息后,果然暗中加大了药量!而且,这次脉象中,还隐约夹杂着一缕极淡的、陌生的辛辣气息,似是……某种新的引子?
她不动声色,一边温言安抚,一边暗中催动玉精,细细感应殿内气息。玉精微颤,除了太后体内的阴寒,还对窗边香几上那座新换的、雕刻着百子图的紫铜熏炉,产生了微弱的排斥感。炉内正焚着安神香,气味清雅,与往日并无不同。
“娘娘这熏香似乎换了花样?气味更清冽了些。”沈清辞状似无意地问。
太后笑道:“你这鼻子真灵。是李副院使前日进上的,说是加了西域的‘冰片’,安神效果更佳。哀家闻着确实清爽些。”
冰片?沈清辞心中冷笑。冰片性辛、苦,微寒,开窍醒神,但若与太后体内那阴寒之药相遇,正可作药引,激发药性!好隐晦的手段!若非玉精感应敏锐,几乎被瞒过!
“确是上好冰片。”沈清辞赞道,话锋一转,“只是此物辛散,于娘娘目前虚火浮越之症,恐有耗气之嫌。不若暂用回旧香,待凤体稳固后再用不迟。”
太后对沈清辞医术深信不疑,闻言便道:“既如此,便换回来吧。瑞珠,把前几日的香换上。”
掌事宫女瑞珠应声换香。沈清辞借此机会,亲手帮衬,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香炉,玉精气息微吐,已将那缕作为药引的异常气息悄然化去。她又重新开了方子,加入几味温和固本、能巧妙中和那阴寒药力的药材,交予太医署查验制备。
处理好太后之事,沈清辞告退出来,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道去了太医署书库,借口查阅古籍,求证一味药材的炮制方法。书库当值的正是李副院使的一名亲信博士,见是她,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清辞佯装未觉,专心翻书,眼角余光却留意着李副院使公廨的方向。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果见李铭匆匆从外面回来,面色阴沉,径直入了公廨,紧闭房门。
片刻后,那亲信博士便被唤入室内,低语良久方出。沈清辞心中明了,假消息已引发对方不安,必有下一步动作。她不动声色,借了几本书,便起身告辞。
出宫回府,已是午后。陆景珩正在书房等候,面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
“信鸽有消息了!”他压低声音,“鸽子最终飞入了西山脚下的一处别院,那是……已故张院使名下一处极少人知的产业!看守别院的,是几个面生的哑仆,身手都不弱。暗卫不敢打草惊蛇,已将其严密监控起来!”
“张院使的别院?!”沈清辞心潮起伏,“果然是他留下的暗桩!那跛脚老掌柜,定是核心人物!”
“不错!看来那里就是京中影月教残余势力的一个重要联络点!”陆景珩目光锐利,“我已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紧盯,只等幕后之人现身,或下一次传递消息时,便可人赃并获!”
“太好了!”沈清辞也将宫中发现熏香做引子之事告知,“对方已有所行动,我们需加快步伐,以防其狗急跳墙。”
“放心,网已撒开。”陆景珩成竹在胸。
然而,就在两人以为胜券在握之际,陈先生匆匆来报,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坏消息。
“少爷,姑娘,市面上出事了!”陈先生语气焦急,“那几个仿制咱家药茶的小药铺,突然大幅降价,几乎是以本伤人的价格售卖,还散布谣言,说咱家的药茶之所以价高,是加了名贵香料哄抬物价,其实效果和他们的一样!不少不明就里的百姓贪便宜,纷纷购买。更可气的是,城东有户人家,用了他们的‘仿制茯苓糕’后,全家上吐下泻,现在闹到官府,那家药铺竟反咬一口,说是学了咱家的方子,是咱家的药材有问题!”
“无耻!”清风气得跳脚。
白芷也蹙眉:“这是要鱼目混珠,搅乱市场,败坏咱们名声!”
沈清辞与陆景珩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寒意。这绝非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有组织的、针对五味轩的抹黑行动!意在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扰乱后方!
“看来,他们是急了,开始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了。”陆景珩冷声道,“陈先生,你立刻去官府,澄清事实,提供咱们的药材来源和工艺凭证。同时,让阿福带人,去查那几家药铺的底细,特别是他们低价药材的来源,找到他们以次充好的证据!必要时,动用些非常手段。”
“是!”陈先生领命而去。
“商业上的明枪暗箭,亦不可小觑。”沈清辞沉吟,“或许,我们该推出几款真正惠民、薄利多销的平价药茶,让百姓自己比较优劣。”
“好主意!此事你来定夺。”陆景珩支持。
处理完这些琐事,夜色已深。夫妻二人正准备歇下,窗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鸟鸣声——是监控西山别院的暗卫发出的最高级别的紧急信号!
陆景珩猛地起身,推开窗户。一道黑影如狸猫般翻入院中,正是暗卫首领,他单膝跪地,急声道:“少爷!西山别院有异动!一炷香前,一辆马车深夜到访,车上下来一人,黑袍罩体,被直接迎入内室!看身形步态,极像……极像之前失踪的赵掌柜!”
赵掌柜?!他没死?!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