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与死寂碰撞的刹那,万喉祭坛之上,百丈领域化作绝对的虚无。
哑诏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惊骇”的情绪。
他引以为傲的“咒言领域”,那无数依附于声音、言语、音节之上的诅咒、震慑、幻术,此刻竟如阳光下的薄冰,无声无息地寸寸崩解,化为乌有。
沙粒落地尚有微响,而在这里,连寂静本身都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嗬……嗬嗬……”哑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笑声,怒极反笑。
他手中雷符接连爆开刺目的电光,嘶吼道:“你以为无音便是无力?错了!极致的静,本身就是最残酷的刑罚!”
话音落下的瞬间,祭坛坚硬的地面寸寸龟裂,数百名身披惨白人皮鼓的静皮妪,如同地底的怨灵般猛地钻出。
她们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唯一的动作便是扬起手臂,狠狠敲向胸前的鼓面。
她们企图以最原始、最狂暴的物理振动,撕裂这片诡异的静音雷域。
然而,鼓槌落下,人皮鼓面剧烈凹陷,却连一丝沉闷的响动都未能发出。
在这片隔绝了振动传导的结界内,所有的力量都在源头便被彻底湮灭。
秦尘傲立于雷域中心,双耳不断渗出猩红的血丝,剧痛早已麻木。
他此刻无暇顾及肉身的损伤,心神完全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中。
在静音雷域之内,他屏蔽了外界一切物理之声,却能清晰无比地捕捉到领域内每一个生灵最深处的“心声”——那是灵魂在无声呐喊时产生的独特波动,无法伪装,无法隐藏。
一瞬间,无数绝望与痛苦的念头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听”到不远处一名手持戒刀的断声僧,在心中一遍遍虔诚地祈祷:“施主……若有来世,请你务必……让我死得像一个完整的人,让我能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些杂乱的哀嚎并未扰乱他的心神,反而让他更加精准地锁定了敌人的核心。
他的感知穿透层层防御,直抵哑诏那片混乱而狂暴的识海。
在那里,他捕捉到了一句被无尽悔恨与疯狂包裹的执念,如梦魇般反复回荡:“……若那日我不开口……若我没有开口……爹娘……妹妹……全家就不会死……”
原来如此,所谓哑诏,竟是因言获罪,自囚于无声的牢笼。
就在此刻,一声清冷的凤鸣炸响!
凰九幽已不耐烦这种诡异的对峙,她浑身玄冰战甲骤然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冰晶巨龙,龙尾一扫,寒气席卷,瞬间便将三名潜伏在阴影中的雷纹蛙使冻成冰雕,随即碎裂成漫天冰屑。
她身形不停,一脚踏碎了祭坛角落一根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人油蜡烛。
火焰熄灭的刹那,烛芯中那截被当作灯芯的干瘪舌头,发出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呜咽,一道残存的意念随之消散:“父亲……孩儿不孝……对不起……”
“把沉默当成救赎,不过是把恐惧穿成了更合身的衣服罢了。”凰九幽声音不大,却冰冷刺骨,故意以言语挑衅,引动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纷纷现身,为秦尘争取破解核心禁制的宝贵时间。
秦尘不再恋战,得到喘息之机的瞬间,他身形如电,转身扑向祭坛中央被束缚的苏清漪。
在静音雷域的庇护下,他左手催动生机盎然的太乙青木雷,如涓涓细流般注入苏清漪体内,稳住她濒临崩溃的生机。
同时,右手并指如剑,闪烁着森然死气的九幽冥雷悍然刺入其眉心识海,直逼那枚蛰伏已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寂雷蛊卵!
感受到致命威胁,那枚蛊卵剧烈震颤起来,一道冰冷、苍老而充满恶意的意念从中轰然传出,直接在秦尘的灵魂层面响起:“第九容器,你很特别,但你救不了任何人。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会是你的死刑宣告。”
是弈雷叟的声音!
秦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以自身更为霸道的鸿蒙本源雷包裹住自己的意念,在心音层面悍然回应:“你说她会杀我?可我比你更清楚——她宁愿自己疯魔万劫不复,也绝不愿伤我分毫!”
话音未落,秦尘心念一动,那笼罩百丈的静音雷域骤然向内收缩,竟被他以神乎其技的控制力,尽数压缩进了苏清漪小小的识海之内!
一瞬间,那枚蛊卵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弈雷叟的远程操控,被彻底切断!
失去了外界力量的加持,蛊卵表面的雷纹开始疯狂闪烁,随即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咔嚓……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在卵壳上蔓延开来。
胜利在望!
然而,就在蛊卵即将彻底崩碎的瞬间,苏清漪一直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恐怖的眼睛,眼白尽失,唯有两团深不见底的漆黑旋涡,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
她的嘴唇微微开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是在秦尘的静音雷域中,他却清晰无比地“听”到了她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秦尘快走!这是陷阱!他一直在等你耗尽所有玄雷之力!”
这声警告如同惊雷,在秦尘心头炸响。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整座地宫毫无征兆地轰然剧震!
他们脚下的万喉祭坛层层剥落,露出下方一幅巨大而诡谲的逆向雷阵图。
无数猩红的雷纹从地底亮起,疯狂蔓延,其核心并非镇压蛊卵,而是以苏清漪的身体为媒介,形成了一个巨大而贪婪的漩涡!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骤然从苏清漪体内爆发,目标明确地锁定了秦尘体内那十二道辛苦修炼而成的玄雷之力!
遥远的云端之上,盘膝而坐的弈雷叟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很好,雷脉溯流已成功深入他的识海。唤醒雷母的钥匙,正在自动插入锁孔。”
地宫深处,那股吞噬一切的吸力陡然增强了十倍,秦尘只觉得浑身一僵,体内的玄雷之力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奔涌咆哮,仿佛要破体而出。
冰冷的触感从脚底传来,不是寒冷,而是某种古老而贪婪的意志,正透过苏清漪的身体,将无形的触手,缓缓缠上了他全身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