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敲响的余音在法庭内回荡,休庭的宣布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混乱的涟漪。旁听席上的人们躁动地起身,交头接耳声、座椅挪动声、记者区急促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作响的背景噪音。法警开始维持秩序,引导人群有序离开。
苏婉被法警带离被告席,走向旁边的羁押室。她的脚步有些虚浮,林小雨那记突如其来的、精准狠毒的反戈一击,像一柄冰锥刺穿了她精心维持的平静外壳。她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探究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如芒在背。经过辩护席时,她与陈律师短暂对视了一眼,对方脸色铁青,眼神中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精心搭建的防御工事从内部崩塌,这场官司,已然走向了不可控的深渊。
在狭小、只有一张硬木长椅和一张桌子的羁押室里,苏婉独自坐下。冰冷的墙壁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放大了内心的空洞。她闭上眼,林小雨那双清醒而充满恨意的眼睛在黑暗中浮现。不是疯癫,是算计。她以为自己掌控着疯子,却没想到疯子早已编织好了与她同归于尽的网。那所谓的“交易”,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现在,她不仅面临原有的指控,还可能加上教唆作伪证、蔑视法庭等更严重的罪名。十五年?或许将是更漫长的刑期,甚至……她不敢再想下去。
另一边,林小雨被法警带往另一间休息室。与苏婉的失魂落魄不同,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的微笑。她成功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撕碎了苏婉的伪装,也彻底践踏了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疯子的标签?她不在乎。她想要的,就是拉着苏婉一起坠入地狱,让那个试图控制一切的女人,品尝彻底失控的滋味。至于后果?她早已置之度外。路过喧闹的记者区时,甚至有记者试图将话筒伸过来,被她用冰冷的目光逼退。她现在是一个“清醒”的疯子,一个危险的、不可预测的变量。
陈律师则快步走向法官办公室方向,他需要利用这短暂的休庭时间,与法官进行紧急沟通,试图挽回一些局面,至少,要弄清楚医院那边传来的“紧急通知”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可能是新的变数,也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医院那边,情况同样紧张。
小满用身体死死挡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面对几名试图往里挤的记者,她平时温和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决绝和愤怒。
“出去!都给我出去!”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但异常响亮,“这里是医院!里面是危重病人!你们有没有一点起码的良知?!”
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记者试图推开她:“我们就拍一张,就一张!公众有知情权!”
“知情权?”小满猛地挥开他的手,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厉色,“你们的知情权比人命还重要吗?滚!”
她的激烈反应和坚决姿态,加上闻讯赶来的医院保安的介入,终于将那几个最激进的记者挡在了门外。但更多的人仍聚集在走廊尽头,窃窃私语,不肯离去。
小满反手锁上病房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她转头望向病床,林默依旧安静地躺着,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但小满敏锐地注意到,在刚才那片嘈杂和混乱中,林默的眉心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却像一粒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她快步走到床边,握住林默的手,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未褪的激动:“别怕,没事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她仔细凝视着他的脸,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变化。刚才的蹙眉,是偶然吗?还是他对噪音产生了不适反应?如果是后者,那意味着他的感知系统正在恢复某种功能。
护士长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小满,外面记者越来越多,院方压力很大。我们可能需要考虑暂时转移林先生,或者加强安保。”
小满紧紧握着林默的手,摇了摇头:“不能移动他,他现在经不起折腾。请你们务必守住这里,我去和院办沟通,看看能不能发个声明,让他们离开。”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林默脸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法庭上的风暴她无能为力,但至少,她要守住这最后一片安静的港湾。
休庭的三十分钟,在法庭和医院两处,都以不同的方式,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每一秒都充满了变数和等待。苏婉在羁押室里面对着未知的审判;林小雨在休息室里品尝着复仇的快意与空虚;陈律师在法官办公室里进行着紧张的博弈;而小满,则在病房里,守护着那一线微弱的、却无比珍贵的生命迹象,同时抵御着外界涌来的惊涛骇浪。命运的丝线,在几个不同的空间里,被拉扯到了最紧,等待着下一次法槌响起时,是断裂,还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