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断刀刀尖悬于林峰眉心的那一刹那。
演武场上空,那死一般的寂静持续着,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数万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钉在擂台中央那两道身影之上。阳光刺破云层,形成的光柱恰好将林尘笼罩,他持刀而立的侧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林峰瘫倒在擂台边缘,双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剧痛让他浑身痉挛,额头那道被刀气划出的血线缓缓淌下温热的液体,但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勇气都没有。他的瞳孔放大到极致,倒映着林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来。败了?自己竟然败了?败给了这个他视作废物的堂弟?而且还是以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碾压性的方式落败!这种从云端瞬间跌落深渊的巨大落差,比肉体的疼痛更让他难以承受。
高台上,大长老林啸天脸色铁青,枯瘦的手掌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坚硬的铁木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浑浊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几乎无法控制的杀意!他万万没想到,林尘不仅恢复了修为,竟然还拥有了如此恐怖的战力!武士一重,三招击败武士二重的峰儿?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此子,绝不能留!但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若贸然出手,必将引来非议,甚至动摇他刚稳固不久的权威!他必须忍!
台下的人群,在经过极致的震惊和死寂后,终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哗然!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林尘赢了?!”
“一招!就一招!林峰少爷就败了!”
“武士一重击败武士二重?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修为什么时候恢复的?这是什么武技?如此可怕!”
“那把断刀……好恐怖的杀气!”
“林家要变天了!绝对要变天了!”
惊呼声、质疑声、难以置信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整个演武场乱成了一锅粥。许多人看向林尘的目光,彻底变了,从之前的怜悯、嘲讽,变成了深深的敬畏、恐惧,甚至是一丝狂热!武道世界,实力为尊!林尘用这石破天惊的一战,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回归!
小蝶站在人群中,早已泪流满面,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担忧,而是巨大的惊喜和激动!她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肩膀却因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着。少爷赢了!少爷真的赢了!
擂台之上,林尘对周遭的一切喧嚣恍若未闻。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万载寒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俯视着脚下如同死狗般的林峰。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没有胜利者的宣言,也没有羞辱的言语。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断刀刀尖稳稳地悬停,那凌厉的刀意如同实质,牢牢锁定了林峰的神魂,让他连昏厥都成为一种奢望。
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它像是一种无声的审判,拷问着林峰的灵魂,也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终于,林尘动了。他手腕微微一抖,断刀刀尖离开了林峰的眉心。那冰冷的死亡气息骤然消失,让林峰如同溺水之人获救般,猛地大口喘息起来,但眼中的恐惧却丝毫未减。
林尘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擂台下,那位早已目瞪口呆、脸色煞白的裁判长老。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武场:
“胜负已分。赌约,是否作数?”
那裁判长老被林尘的目光一扫,顿时一个激灵,仿佛被毒蛇盯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下意识地看向高台上的大长老,却见大长老脸色阴沉如水,并未有任何表示。他只能硬着头皮,声音干涩地宣布:“此……此战,林尘胜!依照……依照赌约……”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尘已经不再理会他。他弯下腰,动作不疾不徐,先从如同烂泥般瘫软的林峰腰间,解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绣着金线的储物袋。那是林峰这个月的资源份额,品质和数量,远非他以往领取的那些劣等货色可比。
然后,他走向擂台边缘,那里放着他今日前来时,家族发放的那份微薄资源,用一个简陋的布袋装着。他将两个袋子都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分量,象征着资源,更象征着被他亲手夺回的尊严。
做完这一切,林尘的目光,再次落回了林峰身上。这一次,他的目光穿透了林峰惊恐的眼神,落在了他腰间另一侧,那块随着他瘫倒而滑落出来的、半掩在衣袍下的淡绿色玉佩上。
那块玉佩,质地温润,雕刻着简单的云纹,并不如何起眼,却是母亲苏婉当年亲手为父亲林天豪系上,蕴含着父母之间深厚情意的信物,也是林尘儿时最重要的记忆载体之一。当年,林峰带人上门挑衅,强行夺走此玉佩,那是林尘坠入深渊后,所受的第一次、也是最刻骨铭心的屈辱之一!
看到林尘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林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极度的心痛,那玉佩他佩戴已久,早已视为己有,更是他羞辱林尘的战利品象征!他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护住。
然而,林尘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一夹,便将那系着玉佩的丝线捻断,将玉佩取到了手中。
玉佩入手微凉,熟悉的触感让林尘的心湖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能感觉到,玉佩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父母的温暖气息。他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拂去玉佩表面沾染的些许尘土,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阳光照在玉佩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泽,映亮了他低垂的眼睫。
这一刻,全场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的动作。那缓慢而清晰的过程,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洗刷着过往的尘埃与屈辱。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将那段黑暗岁月里的污迹,一点点抹去。
当玉佩重新变得光洁如新,林尘将其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那丝微弱的温暖渗入掌心,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其贴身收起,放入了怀中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他的视线掠过一张张或震惊、或敬畏、或复杂的面孔,最后,有意无意地在那高台之上,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大长老林啸天身上,停留了一瞬。
没有言语,没有胜利的狂笑,也没有对失败者的嘲讽。
但就是这种极致的平静,以及刚才那取资源、拿玉佩的一系列动作,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冲击力。他是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我失去的,我会亲手拿回来。施加在我身上的屈辱,我会用你们的方式,加倍奉还!
他不再停留,手持两个资源袋,转身,一步步走下了擂台。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潮水般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再无人敢流露出半分不敬。
林尘没有看向任何人,径直走向人群中那个依旧在激动哭泣的小蝶。
他走到小蝶面前,看着她梨花带雨却满是欣喜的脸庞,冰冷的眼神中,终于融化出一丝极淡的温和。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道:“走了,我们回家。”
“嗯!回家!少爷,我们回家!”小蝶用力点头,破涕为笑,连忙跟上林尘的脚步。
两人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喧嚣的演武场,走向那座偏僻破败,却从此意义不同的小院。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演武场上的死寂才被更大的声浪打破。而高台之上,大长老林啸天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中翻涌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他袖袍中的手掌,捏得咔咔作响。
当众雪耻,屈辱已洗。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林尘的归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必将激起千层浪!林家的天,从这一刻起,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