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原本被狗王叼着衣角浮在水中,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突然,他身上闪过一道幽蓝的光,像是有电流在皮下窜动,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没人扶他,他自己站的。左肩的血口子还在淌黑水,但他站得笔直,眼睛闭着,脸上一点痛感都没有。
然后他睁眼。
瞳孔是金色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手里已经多了根长戟——定海神针幻化的,通体漆黑,尖头闪着幽蓝的光。
“杨默。”他开口,声音不像他自己,倒像广播里那种机械女声,“清除目标。”
“老头你清醒点!”我往后跳,“你被芯片控制了!”
他不答话,长戟一抡,带起一道黑风。我举扳手挡,震得整条胳膊发麻,差点脱手。
张兰芳抄起那块铁皮当盾牌,大喊:“沈皓!他后颈还有信号残留没清干净!快断链!”
“我试了!”沈皓手指抠着甲板缝,额头青筋直跳,“但信号源不在附近,是远程激活的!他现在是人形U盘,插哪儿都跑毒!”
王建国一戟扫来,张兰芳被掀翻,铁皮盾飞出去老远。她滚两圈爬起来,抹了把嘴:“老娘跳广场舞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她抄起赤霄,刀身刚亮,王建国突然抬手,长戟尖端射出一道黑线,直接缠住刀柄,一拽。
赤霄脱手。
我冲上去,扳手砸他手腕。他抬手格挡,那一瞬间,我看见他后颈皮肤下有个小黑点,像米粒,正一闪一闪。
“沈皓!他后颈!”
“看到了!”沈皓咬破手指,在甲板上画了个简图,“这是ALphA的老式植入芯片,得用反向脉冲烧断,但需要同频干扰——你得让他再出一招!”
“让我送人头是吧?”我骂着,但还是往前冲。
王建国一戟刺来,我侧身躲,扳手顺势敲他手肘。他手腕一抖,长戟偏了半寸,黑线再次射出。
就是现在!
沈皓猛地抬手,手指在空中一抓,像在接什么信号。他喉咙里挤出一串杂音,像是收音机调频。
王建国突然僵住。
长戟悬在半空,黑线缩回。
“断了!”沈皓瘫倒,“十秒……最多十秒。”
“小雅!”我扭头,“快!趁现在读他记忆!”
周小雅已经爬到王建国身边,脸色惨白,手抖得像帕金森:“我……我试试。”
她伸手按上王建国太阳穴。
额头银点一闪,接着猛颤,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
她整个人一抖,嘴唇哆嗦:“爸……你在里面?”
声音跟我上一回听见的一模一样。
接着,她猛地睁眼,瞳孔扩散:“归墟是钥匙……也是囚笼……他在神殿墙上刻的……血字……好多血……”
话没说完,她一头栽倒。
我接住她,手腕一摸,脉搏弱得几乎摸不着。
“操!”我抬头瞪沈皓,“她怎么样?”
“忆瞳过载。”他喘着,“再读下去脑子就得烧了。”
我低头看周小雅,她嘴唇发紫,呼吸浅得像要断。狗王凑过来,用头蹭她手,项圈的光忽明忽暗。
王建国站在原地,金瞳还没退,但不动了,像台待机的机器。
海面突然又是一震。
那巨型乌贼的触手全缩了回去,水面咕嘟咕嘟冒泡。接着,定海神针从王建国手里飞出,悬浮在半空,尖端朝下,开始转。
一圈,两圈。
周围的海水跟着它转,形成漩涡。浮着的货轮残骸、破油桶、死鱼,全被吸过去,往中间拽。
“它要插进海床!”张兰芳喊,“再吸下去,整个渔村都得被卷进去!”
我抬头看神针,扳手突然发烫,震得我手心发麻。
不是被动震,是它自己在抖。
我低头看扳手表面,那串坐标又浮现出来:10°42′S, 142°30′E。
跟刚才一模一样。
但这次,坐标底下多了行小字,像是烧红的铁丝烙上去的:
“它认得路。”
我还没反应过来,狗王突然冲出去。
它四条腿扒着一块浮板,拼命往神针底下蹿。银苹果项圈全亮了,光连成一片,像个小太阳。
神针转得更猛了,漩涡中心开始下陷,露出黑乎乎的海沟。
狗王跳进水里,游得飞快,脖子上的苹果核哗啦响。
它冲到神针正下方,猛地抬头,张嘴。
不是叫,是吼。
一股暖流从它嘴里喷出,直冲神针底部。
神针一顿。
转速慢了。
接着,它突然调头,尖端朝下,狠狠扎进海床。
“轰——”
百米高的水墙冲天而起,像一堵透明的山压下来。我抬头看,水幕里影影绰绰,有个人影在跳舞,动作跟广场舞的第三节拍一模一样。
水墙塌下来,砸得整片海翻腾。
等浪退了,海面安静了。
王建国跪在一块浮板上,金瞳退了,脸色惨白。张兰芳捡回赤霄,刀刃缺了个口。沈皓趴在地上,面具彻底碎了,露出半张肿脸。
周小雅还昏着,我抱着她,狗王游回来,蹭了蹭我腿。
我低头看扳手。
坐标消失了。
但表面多了道新划痕,歪歪扭扭,像是有人用指甲刻的。
我屏住呼吸,指尖微微发颤,缓缓将手电筒的光圈压低,一寸寸扫过那堵斑驳的墙。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的气息钻进鼻腔,脚下的地板发出细微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塌陷。我向前挪了半步,鞋底蹭过碎裂的瓷砖,发出刺耳的轻响。
目光终于落在墙根那道裂缝旁——几行用炭笔写下的字迹早已褪色,被尘灰覆盖大半,像是被人刻意抹去又未能彻底。我蹲下身,用袖口轻轻拂去表面的浮灰,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四个字,歪斜却有力,像是仓促间用尽全力刻下的警告:
“别信编号。”
我猛地往后一缩,手电筒的光柱剧烈晃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冷汗顺着脊背滑下。这三个字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针,狠狠扎进记忆深处。三天前,监控室里那串跳动的数字编号,正是开启b区隔离门的“合法权限”。而门后,我们找到了老陈——他的防护服完整,面罩清晰,可头盔内侧,全是暗褐色的喷溅痕迹。
当时没人觉得不对。系统显示他自行解锁、擅自进入禁区、触发警报后失联。一切有据可查,编号清晰,流程合规。
可现在……这行字是谁留下的?又在警告谁?
我盯着那四个字,忽然发现“编”字的最后一笔被重重划过,像是后来被人补上的一道——不,不是补,是修正。原本的字,或许是“别信人号”?还是“别信密号”?
风从通风管深处渗出,带着低哑的呜咽。我咬紧牙关,将手电筒夹在颈间,掏出随身的记事本,颤抖着把那四个字原样临摹下来。笔尖划过纸面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金属坠地的巨响。
我没有回头。
只是死死盯着本子上的字,仿佛它们会突然扭曲、重组,吐出某个被掩埋已久的真相。
“别信编号。”——不是提醒,是血写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