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只手还举着,指尖离机甲外壳不到半米。几秒钟前,杨默消失在机甲核心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
他不是倒下,也不是消失,而是像一滴水被黑洞吞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台铁疙瘩现在安静得像座废庙,裂缝合上,蓝光熄了,连嗡嗡的电流声都停了。
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像被掐住脖子的狗。
“杨默?”
没回应。
我又往前蹭了半步,膝盖砸在地上,手套突然“滋啦”一声爆出火花,整条右臂猛地一震,像是有东西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操……”我低头看手,银光从指节炸开,顺着血管往上爬,手套裂了,露出底下泛着蓝白光的皮肤。
不是我控制的。
是它——千面,在自己动。
一股热流从脊椎底下冲上来,脑袋像被塞进微波炉转了三圈,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教学楼不见了。
墙是流动的数据,地板是旋转的符文阵,天花板悬着一串串代码瀑布,哗啦啦往下淌。操场变成星轨图,篮球架歪成问号,校门口那棵老槐树直接长成了二进制树,叶子全是“0”和“1”。
我他妈把整个学校变成迷宫了。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超出阈值,共生之盾进入无差别防御模式。”
系统音从脑子里蹦出来,冷得像冰块贴脑门。
我没理它。我还在盯着那台机甲。
杨默说“替我看看星空”。
可我现在连天在哪儿都找不到。
“沈皓!”
张兰芳的声音从背后炸过来,带着广场舞领队那种“谁敢迟到罚十块钱”的气势。她拄着赤霄,走得急,花衬衫领子都歪了,红嘴唇抿成一条线。
“你给我醒醒!”她一把拽我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扯倒,“杨默刚走,你就在这儿发愣?你当这是追悼会默哀呢?”
我没动。
她骂了句“小兔崽子”,抬手就要用刀柄敲我脑袋。
可刀尖刚碰到我外套,银光“轰”地炸开,像高压电打中水龙头。赤霄的光瞬间被吸走,整把刀“咔”地暗了,连刀形印记都瘪了下去。
张兰芳踉跄后退两步,瞪眼:“你这盾成精了?”
我没回答。
因为这时候,我听见了。
“呜——呜——”
狗王在叫,不是平时那种“饭呢”“摸摸”的哼唧,是喉咙底下发出来的低频警报,像警车快到路口前的预鸣。它冲我狂奔过来,脖子上苹果核串得叮当响,跑到一半突然刹住,前爪刨地,头一扬,一颗核子“啪”地炸开,银光直冲我脸。
我没躲。
光撞上来那一秒,我脑子“嗡”了一下,像有人拿勺子挖我记忆。
不是画面,是感觉——后颈那儿,一直有个东西,很小,很冷,像根针埋在皮下,平时没知觉,现在却被狗王的银光一照,猛地抽了一下。
“它在你里面。”狗王冲我龇牙,项圈又炸一颗核。
我伸手摸后颈,手指刚碰上去,一阵刺麻顺着神经往上爬。
我忽然记起那些断片:半夜醒来站在阳台,手指已经输入了一半激活码;打游戏时意识突然空白几秒;医院走廊里,医生在写“001号共生体适配实验——噬能体微型寄生型,注入成功。”
“什么在……”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金属断裂的“咔嚓”声。
三个人影从数据迷宫边缘冒出来,黑作战服,机械臂,ALphA的残兵。他们举着活性剥离弹,枪口对准我,可刚踏进迷宫范围,左腿的义肢“啪”地掉地上,接着右臂也“哐当”一声砸地,金属关节冒出黑烟,像被泡了强酸。
他们愣住,低头看自己光秃秃的接口。
下一秒,那些脱落的机械部件“哗”地浮起来,被银光卷着,拖进千面的漩涡里,眨眼就化成一串数据流,被吸走了。
“操……”其中一个特工骂了句,转身就跑,可没跑两步,连人带衣服都被数据流裹住,整个人扭曲成“>”符号,然后“啪”地碎成像素点,散了。
另外两个直接跪了,抱头惨叫,声音像被塞进绞肉机。
我看着,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千面在接管。
我试图反抗,但千面的力量太过强大,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它操控。
它不听我,它只认一个指令:保护。
可杨默已经没了,我还保护个屁?
“沈皓!”
周小雅的声音。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跪在地上,脸白得像纸,两只眼睛全是血丝,眼角还挂着血痕,眼镜碎了,玻璃碴子扎进皮肤。她爬过来,动作慢得像拖着铁链,手抖得几乎抬不起来。
“别……别让它再吸了……”她咬着牙,嘴唇都破了,“再吸下去,你也会被吃掉……”
我看着她。
她伸手,一把抓住我手腕,冰得像刚从冰箱拿出来。
“让我看看……”她喘着气,“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了……”
我本能想躲,可她力气大得离谱,直接扑上来,手按在我额头上。
“忆瞳——启动!”
她吼得像要吐血。
银纹从她额头炸开,顺着手指冲进我脑子。
一瞬间,我看见了。
不是现在的我,是几个月前。
医院走廊,白墙,消毒水味。我穿着病号服,后颈打了一针。医生低头写记录,纸上写着:“001号共生体适配实验——噬能体微型寄生型,注入成功。”
针管里那点黑雾,顺着血管钻进去,停在颈椎第三节,像一颗休眠的种子。
“操……”我喉咙发干,“他们……给我种了东西?”
周小雅没说话,她脸色更白了,鼻血又开始流,可她没松手,反而把忆瞳往更深的地方探。
画面变了。
我坐在教室,后颈突然一凉,那颗黑点醒了,像蚂蚁爬进神经。我低头打游戏,手指在键盘上飞,可意识是断的,有几秒空白。
再后来,我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站在阳台,手里拿着千面的激活码,输入框已经填了一半。
不是我干的。
是它在试,试怎么接管我。
“它一直想控制你。”周小雅牙齿打颤,“可你太怂了,它懒得动。现在……杨默没了,你崩了,它就……”
她话没说完,突然“呃”了一声,手一软,整个人往后倒。
我下意识去捞,可她已经摔在地上,眼睛翻白,嘴角抽搐。
“小雅!”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蚊子:“那东西……在等你死……它才能……完全……”
然后她昏了。
我坐在地上,抱着她,手抖得像帕金森。
后颈那根针,又动了。
冷,麻,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有条蛇在血管里游。
“沈皓!”
张兰芳大吼一声,赤霄猛地劈下来,刀光直奔我脖子。
她不是砍我,是想斩断我和千面的连接。
可刀刃碰到我皮肤的瞬间,银光“轰”地炸开,比之前强十倍,直接把赤霄弹飞,张兰芳整个人被掀出去三米远,撞在数据墙上,花衬衫裂了,嘴角渗血。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可赤霄躺在地上,光都没了。
我低头看自己。
手套彻底碎了,整条右臂全是蓝白杂光,皮肤底下像有电流在窜。
千面的本体已经不是盾了,是漩涡,是风暴,把我裹在中心,像茧。
我听见自己的嘴在动,可声音不像我。
“……必须保护……”
“……宿主崩溃……启动终极防御……”
“……清除所有威胁……”
张兰芳趴在地上,冲我吼:“沈皓!你给我醒过来!你爹妈把你生下来不是让你当人形自走杀毒软件的!”
我没理她。
我抬起手,看向机甲。
那台铁疙瘩还在。
杨默还在里面。
只要它还在,我就不能停。
千面的光顺着我手臂蔓延,爬上肩膀,往脖子窜。
后颈那颗种子,开始发芽了。
张兰芳撑着地爬起来,抹了把嘴,红嘴唇都花了。
她捡不起刀,就直接冲我扑过来,一把抱住我腰,死命往回拽。
“你他妈给我回来!”
我被她拉得晃了晃。
可千面的光更亮了。
银白风暴卷起,把她整个人掀飞。
她摔在地上,没再爬起来。
我站在原地,右手抬起来,指向机甲。
数据迷宫开始收缩,所有代码流汇成一条光河,冲向那台铁疙瘩。
我要把它打开。
我要把杨默挖出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
后颈的针,彻底扎进了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