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手机,沈皓那条消息还亮着。十分钟,直播解封噬能体。人质在地下三层。
车已经开远了,张兰芳她们回基地了。我没跟上去。现在只能我自己来。
走廊尽头是铁门,门缝里透出一点蓝光。我贴墙走过去,耳朵靠在金属上听动静。里面有说话声,断断续续的。还有种低频震动,像是机器在喘气。
我把扳手从口袋拿出来,轻轻敲了下门框。声音不大,但星髓导管会传波。这是以前修实验室时学的土办法——用共振测结构。墙里的脉冲来回跳了三下,说明里面空间不大,设备密集,信号源集中在正前方。
我找到侧面的数据接口,把扳手尖插进去。一股电流窜上来,手指麻了一下。屏幕上跳出几个乱码,接着自动清空。我知道织网者还在,只是被压住了。
“小雅。”我在心里说,“该你了。”
监控室里,陈景明站在控制台前,手里捏着遥控器。他穿了件白大褂,胸口嵌着块发暗的金属片,一闪一闪的。身后墙上是巨大的显示屏,上面分格播放着被绑宿主的画面。
一个年轻人坐在地上,脚上的运动鞋正在冒烟。他的腿从脚踝开始变灰,像石头化开那样往下渗。那是012号“疾风跑鞋”,叫小李,送外卖的。他咬着牙不喊疼,可身体一直在抖。
另一个画面里是小林,又被抓了。他靠着墙,天平吊坠挂在脖子上,脸色发白。旁边还有四五个宿主,有的蜷在地上,有的靠着椅子喘气。他们身上都连着细线,接到天花板的装置上。
陈景明抬头看屏幕,声音很平:“你们还有八分钟。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这些孩子体内的剥离弹就会激活。他们的神器会反向抽取生命,直到烧干为止。这个过程不会太快,大概要三十秒。足够你们看清每一寸皮肤是怎么裂开的。”
他按下遥控器一个小按钮。小李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后缩。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声音发颤:“别……别按了!”
陈景明没理他。他转过身,面对门口的方向,像是知道有人来了。
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站在噬能体封印舱前面。那是个半透明的圆柱体,里面黑雾翻滚,偶尔闪过红光。他手里的遥控器连着一根数据线,通到控制台。
“你算什么东西?”他看见我,语气没变,“一个造出祸根的工程师?你父亲当年就该毁掉所有研究资料。”
我说:“你看过星轨族留下的东西,对吧?那个让你疯掉的幻象。”
他一顿。
“不是幻象。”他说,“那是真相。人类太软弱,只会互相伤害。只有恐惧能让所有人听话。只要放出噬能体,全世界都会跪下来求秩序。我会成为新世界的守门人。”
“你怕的根本不是混乱。”我往前走了一步,“你是怕保护不了人。你试过,但失败了。所以你觉得,与其看着重要的人死,不如先控制一切。”
他冷笑:“少装懂我。”
“我不是装。”我把扳手握紧,“你当年是不是有个女儿?七岁,发烧死的。那天医院停电,仪器停了。你抱着她等救援,但她还是走了。从那以后你就觉得,只要把所有不确定都除掉,悲剧就不会再发生。”
他猛地回头盯着我:“谁告诉你的?”
“织网者有记录。”我说,“你不是想统治世界。你是想造一个不会再让孩子死掉的地方。可你搞错了。你封不住死亡,也关不住痛苦。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陪着他们,哪怕最后留不住。”
他手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屏幕里的小李突然抬起头。他看着自己快变成石头的脚,喘着气说:“我不想……当英雄。我就想多送几单,让我妈少加班……我不想伤人,我真不想……”
他话没说完,脖子上的跑鞋吊饰突然亮了。一道微光从他身上升起,像一层膜盖住全身。
紧接着,小林的天平也亮了。他睁开眼,低声说:“我记得……周老师说过,公平不是让人一样,是让人能选择怎么活。”
他抬手摸了下吊坠:“我现在选……守护。”
光从他身上扩散出去,连到旁边的人。一个女孩抱着膝盖,嘴里念叨:“我想回家煮饭给奶奶吃……我不想打架……”她的护腕发出绿光。
一个中年男人靠着墙,闭着眼说:“我儿子昨天打电话,说他考上大学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死……”他手腕上的指南针开始转动,泛起金边。
所有的光慢慢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罩子,把所有人包在里面。那些连接他们身体的细线开始断裂,啪啪作响。
陈景明盯着屏幕,脸色变了:“不可能……我已经切断了他们的信念信号……他们不该还能共鸣……”
“你算错了。”我走到控制台边上,“你只算了他们会怕什么,没算他们还想留下什么。你忘了人不是机器,不会因为威胁就听话。他们愿意站出来,是因为背后有人等着他们回去。”
他回头看我:“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我不是来赢你的。”我说,“我是来告诉你,你早就输了。你女儿走的时候,你不光失去了她,你也把自己弄丢了。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她不会喜欢。”
他站着不动,手指还扣在遥控器上。
突然,广播响了。
是周小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陈先生,您研究了这么多年神器,有没有想过,它们为什么会选宿主?不是因为力量,不是因为天赋。是因为那一刻,那个人心里想着‘别让别人受伤’。您害怕失控,可真正的失控,是从不再相信人开始的。”
他肩膀抖了一下。
“你说你要建立秩序,可你现在做的事,比任何失控都更危险。你拿孩子的命换你的理想,那你和你最恨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他低头看着遥控器,手指松了又紧。
“我知道您不是坏人。”她的声音轻了些,“您只是太累了,累得以为只有这一条路。可其实还有别的选择。放下吧。让他们回家。”
屏幕里,光罩越来越稳。小李靠在墙边,脚上的灰色停止蔓延。他喘着气,笑了下:“我妈……今天给我发消息,问我晚上回不回家吃饭……我说回。”
旁边的女孩接话:“我家猫没人喂,它肯定饿坏了。”
中年男人嘟囔:“我孙子明天幼儿园演出,我还答应去拍照……”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声音不大,但都在笑。
陈景明站在原地,额头出汗。他抬起手,像是想按遥控器,可手指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你怕失去。”我说,“可你现在正在亲手推开他们。你女儿要是活着,她会希望你这样吗?她会怕你变成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猛地转身,瞪着我:“闭嘴!”
“我不闭嘴。”我往前一步,“你听着。这些人不是棋子,不是数据,不是实验品。他们是人。他们会痛,会怕,会想家人。但他们也会站出来,哪怕只为了说一句‘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这才是神器选他们的原因。你不懂这个,所以你永远掌控不了它们。”
他喘着气,胸口那块金属忽明忽暗。
“你算错了一切。”我说,“你只看到恐惧能控制人,你没看到希望也能让人站起来。你看这些人,他们现在不怕了。因为他们知道,有人在等他们回去。”
他抬起头,眼神有点空。
“你说你要保护人类。”我问,“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护的是谁?”
他愣了一下,再次低下头,盯着手中迟迟未落下的遥控器,手指一点点松开。
我站在他面前,扳手垂在身侧。
“你还有机会。”我说,“现在放下,还不晚。”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闪了一下。
广播又响了,这次是沈皓的声音:“杨哥,我黑进去了,但只能撑两分钟。你得快点。”
我点头,虽然他知道我看不见。
“陈景明。”我叫他名字,“最后一遍。放下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