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白驹过隙,在此期间,何太叔仅破关而出一次——专程探望王飞燕夫妇及其子嗣。
三十年间,王飞燕的儿女们相继长大成人、缔结连理,然而令人扼腕的是,其第三代血脉中竟无一人身具灵根。
这一结果不仅令何太叔深感怅惘,更让王飞燕夫妇悲从中来——他们二人皆身负灵根,却未能将这份仙缘延续至后辈。
面对这天意弄人,何太叔虽修为精深却也无计可施。最终只得留下若干珍稀财物作为馈赠,便欲飘然远去。
他心知肚明,此番别过,与王飞燕一家的尘世缘分恐怕就此了结。临行之际,何太叔郑重取出一道蕴藏着他本命神念的灵符交付于王飞燕。
“若你后世子孙中有人身具灵根,”他叮嘱道,“持此符箓便可寻我踪迹。纵使远隔千山万水,此符自会指引方向。”
在王飞燕含泪的凝望中,这位修行者终是转身离去,衣袂飘摇间渐行渐远。待身影消逝在天际尽头,他再度回归那清修之地,重新闭入死关。
当何太叔再度破关而出时,周身灵力已如江海凝光,稳稳驻足于筑基后期圆满之境。
此后五年,或承接外事堂派遣的宗门任务,或独自云游四方。期间偶遇几段仙缘奇闻,倒也颇有所得。
直至三十年之期圆满,何太叔如期返回深海堡垒。最后数月间,他深居简出,只在自家洞府方圆百丈内活动。
这一日,贺晚沁与尉迟云薇联袂来访,甫一照面便察觉他周身灵气圆融无碍,竟已臻至筑基圆满,二人眸中不禁掠过惊异之色。
三人于洞府前的青玉案前叙话,二女就修炼关窍虚心求教。何太叔见她们问得恳切,便择数处要紧处点拨。不过半炷香工夫,二人便执礼告辞。
待送客出门,何太叔初时对这次突如其来的造访颇感蹊跷,但在方才言谈间已洞悉其中玄机。
那贺晚沁显然仍对他当年未倾心于己耿耿于怀,此番特邀他前往其洞府,用意昭然若揭。
何太叔只得婉转推拒,不料对方仍不死心。碍于她丹师身份,他终究不便直言相斥,只得寻个由头将此事暂且搁下。
相较于贺晚沁的复杂心思,尉迟云薇此番前来意图则更为单纯。她主要意在探查何太叔是否真如传闻所言,已臻至筑基圆满之境,并顺势询问他对于结丹之期的初步规划。
何太叔表面从容应对,三言两语便将她打发离去,目送其身影消失于云雾之中。然而,在他心中,对此番试探的缘由早已洞若观火。
他暗自思忖,这位尉迟道友家中,恐怕正有一位亟待准备结丹的长辈,奈何家族中缺乏相关的经验传承,故而才使得她如此沉不住气,显得这般急切。
数日之后,何太叔正于自家洞府外的小院中静坐品茗,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骤然间,一道流光自天际急射而来,直逼其面门!
电光石石之间,他神色不变,从容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探,便精准地将那道袭来的光芒夹于两指之间。
光芒触及指尖的瞬间,其上的灵光便如潮水般褪去,显露出一道材质特殊的黄色符纸。
紧接着,那符纸无火自燃,化作点点金色光屑,消散于空中。与此同时,一行由灵力凝聚而成的字迹清晰地悬浮在何太叔眼前:
“速来外事堂,有要事相商。——赵青柳。”
“终于要开始了么?”
当何太叔看清符纸上的留名,确认是来自赵青柳的紧急传讯时,这句低语不由自主地溢出唇间。
他为此事已等待了整整三十载,期间看着自身寿元悄然流逝过半。尽管理论上尚有余裕,但那种漫长等待所带来的焦灼与孤寂,早已在心底悄然滋长。
此刻,得知赵青柳终于决定动手,纵使以他一百余年的定力,心湖深处也不由得泛起阵阵波澜。
他不再迟疑,身形微动,便已轻灵地踏上悬于身前的飞剑。
下一刻,剑光乍起,裹挟着他的身影如一道经天长虹,自外事堂所在的仙山疾射而出,划破云层,径直朝着内城区域的方向破空而去。
外事堂高塔内,赵青柳所在的那一层此刻人来人往,呈现出一派与往日肃穆氛围截然不同的繁忙景象。
身着各色服饰的修士步履匆匆,低声交谈与传递玉简的动静不绝于耳,俨然正在为某项重大行动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房间内,胡卿雪独自静立一隅,默然等待着。她的目光不时掠过那扇沉重的石门,细微的动作透露出内心的些许焦灼。
时光荏苒,如今的她亦成功突破至筑基后期,尽管境界初稳,尚需时日巩固。若非赵青柳明确告知何太叔今日必将到场,她本可以借此为由婉拒参与此次行动。
这些年来,她为赵青柳多方奔走,自问早已偿还清当年欠下的恩情。本不愿再卷入这显而易见的旋涡之中,奈何赵青柳精准地拿捏住了她的要害。
即便深知前路莫测,她也只能“欣然”赴约,将这杯不得不饮的苦酒一饮而尽。
待与心腹们议定最终方案,赵青柳轻轻挥手,众人便依序退出房间。这些追随她多年的下属早已熟悉她的行事风格,只是齐齐抱拳一礼,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赵青柳与静立一旁的胡卿雪。赵青柳抬眸,见胡卿雪的目光仍不时飘向紧闭的房门,眼中不禁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
在她看来,胡卿雪天赋异禀,悟性超群,本是修仙路上难得的好苗子。若她能将全副心神投入大道,以她的资质,此刻恐怕早已结丹成功,何至于仍在筑基后期徘徊?
然而胡卿雪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赵青柳心中轻叹,这般惊才绝艳的资质却甘愿蹉跎,实在令人扼腕。她微微摇头,将这份惋惜压下心头,毕竟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胡道友,不必再望眼欲穿了,再这般下去,怕是真要化作一块‘望夫石’了。”赵青柳等待良久,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语带调侃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我已传讯于何道友,算算时辰,他也该到了。”
闻听此言,正兀自发怔的胡卿雪猛地回过神来,那如玉般莹白的脸颊上,霎时飞起两抹淡淡的红霞。
她眼波微转,带着几分羞恼娇嗔道:“赵道友休要胡言!奴家方才……方才只是在思索要事,一时出神罢了。”
见她仍要强辩,赵青柳只是微微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弧度,却也无意再点破。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沉稳的叩击声。
不待赵青柳回应,那扇厚重的木门便被缓缓推开。几乎是同一瞬间,胡卿雪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一双明眸熠熠生辉,目光如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锁定了门口的方向。
“有劳二位道友久候,何某来迟,还望海涵。”
一道清朗而略带歉意的声音随之传入,只见何太叔步履从容地踏入室内,向着二人拱手致意。
身为此间主人的赵青柳正欲开口说明此次邀约的用意,话头却被胡卿雪轻巧地截了过去。
只见胡卿雪眸光流转,莹莹眼波全然倾注在何太叔身上,语气温软道:“无妨的,奴家与赵道友在此并未等候多久。何道友来得正是时候,快请入座。”
她边说边主动示意身旁的座位,言语间透着不加掩饰的关切,“道友如此匆忙赶来,想必也劳累了。”
她这般热情地代为招呼,反倒让端坐于主位的赵青柳一时插不上话。
赵青柳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终是按下心头泛起的那丝无奈,深吸一口气,顺着话势对何太叔正色道:“胡道友所言不错,何道友请先落座。今日邀二位前来,实有要事需共同商议。”
何太叔见二人皆已出言,便从善如流,依言坐下。
然而,胡卿雪那毫不避讳的灼热目光与过分的殷勤,依旧让他如坐针毡,神情间难免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