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滴悬浮在绝对的虚无里,像被遗忘的星子,裹着肖战与佛祖的魂识缓缓沉浮。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连“寂静”都显得喧嚣——因为真正的虚无,是连声音消失的轨迹都无从捕捉的。
没有光,却也并非黑暗,只是一种纯粹的“无”,将一切感知都磨成了齑粉。
唯有虚空自身蒸腾的气霭,带着近乎凝固的冷意,丝丝缕缕缠上那几滴黑水。
偶尔有不知源头的大河从虚无深处漫来,水流无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推着他们向前。
肖战的魂识里还残留着人间的碎片——聚光灯的温度,衣角扫过舞台的触感,而佛祖的魂识则如亘古的磐石,沉淀着千万世的悲悯与空寂。
可在这里,连这些碎片都在慢慢消融,他们像两粒投入无底深渊的沙,连坠落的方向都失去了意义。
不知漂流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他们撞入了一处水湾。
这里的虚空之水不再流动,而是积成了幽黑的潭,水面浮着层薄薄的、类似锈迹的沉淀,凑近时,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腐蚀味,像旧铜在时光里慢慢烂掉,又像星辰燃烧后的灰烬在发酵。
他们就在这潭水里定了下来。一万年,两万年……时间在这里成了最廉价的刻度。
肖战感觉自己的魂识在被慢慢泡软,像块糖浸入水中,边缘开始模糊,一点点渗进虚空之水的每一个分子里。
佛祖的魂识也在变化,那层坚不可摧的“空”渐渐融化,露出底下温热的“有”,与肖战的魂识在水中轻轻触碰、缠绕。
起初是试探,像两株在黑暗中生长的植物,根须小心翼翼地交握,后来便成了汹涌的融合,他的人间烟火与他的慈悲禅意,在虚无之水中搅成一团,再也分不出彼此。
又是一万年。
潭水突然震颤起来,不是外力搅动,而是从内部涌起的悸动。
水面破开一道裂痕,一个身影缓缓站起。
他有两颗头颅,左边是佛祖的面容,眉目低垂,悲悯如昔,眉心的白毫却泛着虚空的幽光;
右边是肖战的模样,眼神里还藏着几分人间的清澈,可瞳孔深处,已映出无尽的虚无。
他左手捏着佛印,指尖流转着生的气息,仿佛轻轻一触,就能让枯木开花;
右手握着魔刀,刀身缠绕着死的暗影,似是微微一动,便会让星辰寂灭。
无穷无尽的生死之力在他体内冲撞、交融,顺着血管流淌,又化作虚空之水,在他周身轮转不息。
他既是沉积万年的虚空之水,也是曾立誓普度众生的佛祖,更是曾在人间舞台上发光的肖战。三股魂识彻底拧成了一股绳,在这无始无终的虚无里,他睁开了眼。
方宇一行人循着前路继续深入,终于抵达了那座湖边。
尚未靠近,岸边堆积如山的白骨便刺入眼帘,层层叠叠,无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方宇俯身细察,只见那些白骨光洁如玉,竟无半点伤痕。
这绝非外力所伤,更像是曾在此地的生灵,在虚空之气与虚无之水的浸染下,最终坐化于此,肉身消融,只余白骨留存。
他们也学着肖战与佛祖的模样,在湖边搭起了几座屋舍。
方宇本无需栖身之所,但天天、蓝蓝与陈思雅三人终究是凡躯,需要遮蔽这无孔不入的虚空之气。
初到之时,三人已尝试将虚空之气刻画入体,却只能承受寥寥几分,稍多便觉神魂欲裂;
而方宇竟径直踏入湖中,任由虚无之水漫过全身,丝丝缕缕的力量顺着毛孔涌入,在他体内奔腾如潮,仿佛要与他的血肉相融。
就在这时,湖面突然翻涌起来,水波如沸。一条黑龙破浪而出,鳞甲泛着幽冷的光,张口便喷吐出水箭,直冲向岸边的屋舍。
“不好!”方宇心头一紧,身形骤变,刹那间化作一面巨盾,宽厚的躯身如铜墙铁壁,将所有水箭稳稳挡在身前,那带着腐蚀之力的虚无之水尽数泼洒在他背上,滋滋作响。
黑龙咆哮着扑来,利爪携着劲风抓向方宇。
千钧之际,方宇祭出了那株消失已久的黑色生命之树——树干漆黑如墨,枝桠上缠绕着暗物质的流光,甫一出现便疯狂伸展,无数枝条如利剑般射出,瞬间将黑龙死死缠住。
黑龙暴怒,奋力冲撞扭动,却丝毫无法挣脱。
那些黑色枝条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如附骨之疽般扎进黑龙体内。黑龙痛得疯狂翻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力量顺着枝条被不断抽离。
方宇的意识早已借由生命之树侵入黑龙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他的四肢百骸,修为瓶颈轰然破碎,竟在此时引来了雷劫!
虚空之上,灰暗的雷云骤然凝聚,那是由纯粹的虚空之气凝成的劫雷,无声无息,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第一道灰黑色的闪电撕裂空间,狠狠劈在方宇身上。他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布满裂痕,鲜血飞溅,重重瘫倒在地。
“快跑!”方宇拼尽最后力气嘶吼,望向从屋舍中奔出的三人。
可雷劫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第二道、第三道劫雷接踵而至,瞬间将天天、蓝蓝与赵诗雅笼罩其中。
三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在灰暗的雷光中化为飞灰。
而就在此时,那三道曾伴随他们的原始符文,突然从飞灰中浮现,
方宇喉咙里涌上腥甜,已发不出半点声音。头顶的灰黑雷劫骤然变幻,化作细密的雨丝倾泻而下——那是由虚空之气凝结的雨水,落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神魂都冻结。
可这短暂的“平静”不过是错觉。
下一秒,更狂暴的灰色劫雷撕裂雨幕,比先前粗壮数倍的雷光如巨蟒般砸落,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一遍遍轰击在他残破的身躯上。
皮肉早已在雷火中消融,骨骼寸寸碎裂,连带着虚无之水从高空砸下,如万千钢针穿透他仅存的血肉,将每一个细胞都碾成齑粉。
意识模糊之际,方宇拼尽最后一丝灵魂之力,将那三道原始符文死死裹在魂核最深处,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护住的东西。
剧痛如海啸般吞没了他最后的清明,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像一截断木般一头栽进了身下的虚无之水,溅起一圈转瞬即逝的涟漪。
天上的劫雷并未因方宇沉入水中而收敛半分,反而愈发狂暴,一道道灰黑雷光如密集的箭雨,狠狠砸向湖面。
虚无之水在雷电的轰击下剧烈翻腾,彻底沸腾起来,水面蒸腾起滚滚白雾,水温攀升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更可怖的是,大量湖水被雷光瞬间撕裂,化作精纯却也霸道至极的虚空之气,在天地间弥漫,浓烈得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方宇在水下苦苦支撑,不敢露头。可湖水在雷劫的持续炙烤下不断蒸发、消散,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周的压力越来越大,虚空之气如附骨之疽般往皮肉里钻,每一寸筋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这样熬过了整整一百年。当最后一滴虚无之水被雷光蒸发殆尽,干涸的湖底只剩下龟裂的淤泥时,方宇缓缓站了起来。
他浑身焦黑,皮肉早已在无数次雷击中重塑,此刻迎着漫天劫雷,一步步踏入虚空。
雷劫如影随形,更加疯狂地劈落,灰色的电光在他身上炸开,却再也无法让他动摇分毫。
不知从何时起,疼痛早已麻木,方宇甚至伸出手,随意抓起一道劈来的雷电,像吞咽食物般径直吞入腹中。
那狂暴的能量在他体内游走一圈,竟被悄然炼化,化作滋养自身的力量。
又一场持续万年的雷劫洗礼。方宇终于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轰击。
他眼中寒光一闪,体内积攒万年的力量骤然爆发,随手一斩,一道漆黑的裂痕瞬间划破虚空。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某个庞然大物从裂痕中坠落,重重砸在虚空中。
那是个蛇首人身的怪物,青面獠牙,头顶生着扭曲的犄角,甫一落地便狂怒地扬起蛇首,张口喷出无数道粗壮的闪电,直扑方宇。
“找死!”方宇勃然大怒,身形一晃便已欺近。他心念一动,本命之宝黑色生命之树骤然显现,无数枝桠如活物般疯狂伸展,瞬间将蛇首人身怪物死死缠绕。
暗物质凝聚的藤条上符文闪烁,贪婪地刺入怪物体内,疯狂吸收其本源力量。
怪物发出凄厉的嘶吼,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力量被一点点抽干。
片刻后,当生命之树停止吸收时,那怪物已干瘪如一张人皮,软软地垂落。
方宇抬手一挥,一团黑色火焰燃起,将那张“人皮”彻底焚烧殆尽,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望向依旧晦暗的虚空,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