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夜晚的磷光,将遍地骸骨映照得如同鬼市,岩壁上那些凌乱而诡异的带血指痕,在幽绿光芒下更显狰狞。季无忧围着小小的篝火,口沫横飞地讲述着上古战场怨念不散的传说,气氛被他渲染得十足阴森。
楚清歌抱着膝盖坐在火堆边,看似在听,眼角余光却一直瞄着不远处那个倚靠在断壁下的玄色身影——沈墨。
自从下午靠近那片残留着冲天怨气的指痕岩壁后,他就一直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沉寂了。连季无忧这么聒噪的故事,都没能让他抬一下眼皮。他只是闭着眼,像是入定,但楚清歌凭着她那日益敏锐的灵觉,以及……嗯,或许还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注,总觉得他周身的气息不太对劲。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下的暗流涌动,仿佛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礁,随时可能撞碎过往的船只。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喂,赤羽,”楚清歌用神识悄悄沟通正优雅梳理着自己(暂时还是秃一块焦一块)羽毛的神凤,“你看沈师兄,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赤羽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哼,心魔躁动罢了。身负天煞魔体,却偏要修什么浩然剑道,在这古战场怨气冲天的鬼地方,能好受才怪。没当场入魔,算他根基打得牢了。”
心魔?楚清歌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之前几次,沈墨心魔发作时,自己眉心的胎记似乎都会有些异样,甚至……还会吸收一点点他逸散出来的魔气?这关系有点复杂,她还没完全搞懂,但看他现在这副强撑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不忍心?
“阿甲,阿甲!”她压低声音,召唤正在努力把一块发光骨头当磨牙棒的穿山甲。
阿甲吭哧吭哧地爬过来,抬起沾满泥土的小脸:“老大,啥事?找到新宝贝了?”
“宝贝你个头,”楚清歌没好气地弹了它一个脑瓜崩,从储物袋里摸索出一个油纸包,“喏,把这个给沈师兄送过去。”
阿甲鼻子抽动,眼睛瞬间亮了:“好香!是特制静心辣条!老大你终于舍得给我……呃,给沈老大吃了?”它记得这玩意儿,是楚清歌用静心草混合了至少三种不同辣度的灵椒,又加了点蜂蜜调和,用丹火精心烤制而成,据说提神醒脑、安抚暴躁有奇效……就是味道比较冲。
“少废话,快去。”楚清歌把油纸包塞到阿甲爪子里,又补充一句,“就说是……是我感谢他白天剑气成桥,助我们脱困的谢礼。”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阿甲抱着对它来说不算小的油纸包,吭哧吭哧地朝着沈墨的方向爬去。
沈墨虽然闭着眼,但神识早已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感觉到一个土系灵兽靠近,他睫毛微颤,睁开了眼,清冷的目光落在抱着油纸包、眼巴巴看着他的穿山甲身上。
“沈,沈老大……”阿甲被那目光看得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传达楚清歌的话,“我们老大说,谢谢您白天帮忙,这个……这个特制静心辣条,请您尝尝鲜!”它努力把油纸包举高。
沈墨的视线落在那个油纸包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是这种味道奇特、灵力波动更奇特的“食物”。他记得上次那碗加辣安神汤的威力,喝下去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连带着躁动的心魔都被那极致的刺激感暂时压得一懵。
他本能地想拒绝。修行之人,尤其是剑修,当清心寡欲……
“咕咚——”阿甲看着油纸包,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声嘀咕,“闻着就好吃,老大偏心,平时都不舍得给我吃这么多……”
沈墨:“……”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个油纸包。指尖触碰到油纸的瞬间,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属于楚清歌炼丹时沾染上的、独特的火木灵气,以及那霸道张扬的辛辣气息。
“有劳。”他声音依旧平淡。
阿甲完成任务,欢快地跑回去了。
沈墨拿着油纸包,重新靠回断壁。他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握着。那辛辣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透过油纸传来,钻入鼻腔,奇异地,竟将他从那被怨气和心魔交织的泥沼中拉扯出来一丝。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刚才楚清歌让阿甲过来时,那故作镇定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表情,还有她递过水囊时,那句“师兄,表情别这么沉重,喝口水?”。
他握紧了手中的油纸包,将那残留的一丝辛辣气息,连同心底那一丝莫名的、微小的悸动,一同压了下去。再次抬眼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只是那紧绷的唇角,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线。
罢了,总归是她一番……“好意”。
他修长的手指解开系着的草绳,缓缓打开了油纸包。里面是红艳艳、油亮亮,切得粗细不均的“辣条”,浓郁的辛香混合着淡淡的灵草清香瞬间爆发出来,让不远处的季无忧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墨拈起一根,犹豫了一瞬,终究是送入了口中。
下一刻——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极力压制下还是爆开了的响声,从他临时布下隔绝结界的洞府方向传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秘境夜晚格外清晰。
篝火边的几人全都吓了一跳。
季无忧猛地停下步子,警惕地四处张望:“什么声音?有敌袭?!”
林青羽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厌恶地瞪了楚清歌和沈墨方向一眼:“搞什么鬼!”
楚清歌也是一愣,随即看向沈墨的方向,只见他依旧保持着吃东西的姿势,背脊挺直,但借着磷光,她似乎看到他耳根……有点红?他周身的空间似乎有细微的灵力涟漪震荡开来。
“噗——”楚清歌瞬间明白了,忍不住捂嘴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看来,是沈师兄那“娇弱”的肠胃和……嗯,心魔,再次受到了她特制静心辣条的猛烈冲击!心魔遇辣火,可不就得有点小爆炸嘛!
她心里那点因为察觉他异常而升起的小小担忧,瞬间被这滑稽的场面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混合着些许安心的奇妙感觉。
嗯,还能炸,说明问题不大。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心情颇好地又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对惊疑不定的季无忧摆摆手:“安啦安啦季道友,没事,估计是沈师兄……在练一种很新的功。”
而断壁之下,沈墨面无表情地、极其缓慢地将口中那团“火焰”咽了下去,感觉从喉咙到丹田都像是被丹火燎过一遍。他默默地将剩下的辣条重新包好,收起。
这“谢礼”,果然……非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