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王子街,大东电报局。
电报局的大厅人很少,显得有些安静。
新加坡作为南洋枢纽,是亚洲电报网络的核心枢纽,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接入了全球海底电缆网络。
铜制的发报机在柜台后发出“滴滴答答”的单调声响,
李齐名收起雨伞,伞尖滴落的水珠在拼花地砖上汇成一小滩污渍。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礼服,领口系着一条丝绸质地的亚斯科特领巾,看起来像是一位刚从莱佛士酒店舞会出来的绅士,而不是一个刚刚策划了一场死亡赌局的操盘手。
站在他身边的,是美国驻新加坡副领事,哈里森。
这位年轻的外交官此刻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眼镜,缓解刚刚被枪口指着脑袋的紧张。
“李先生,”哈里森压低声音,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一定要这么做吗?斯图德先生……他并没有授权我发这封电报。如果国务院查起来,或者是斯图德先生回来后……”
“哈里森先生,”李齐名微笑着打断了他,“斯图德领事现在正忙于一项伟大的、能让他名垂青史的事业。他去考察北婆罗洲的农业项目,这是为了美利坚合众国在远东的商业利益。作为他的副手,您有责任保护主官的人身安全,并且有证据向华盛顿汇报长官的勤勉,不是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不着痕迹地滑进了哈里森的大衣口袋。
“这是‘农业考察团’的一点办公经费余款。斯图德先生特意交代,这也是对您辛勤工作的肯定。”
哈里森的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厚实的手感。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中的恐惧被贪婪暂时压了下去。
“可是……公开电报?发给荷兰殖民地总部和报馆?”哈里森还是有些犹豫,“这太高调了。通常这种行程都是保密的。”
“正因为局势紧张,才需要公开。”李齐名凑近了一些,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想想看,荷兰人的军舰在海上像疯狗一样乱咬。如果斯图德先生的行程不公开,万一发生误会怎么办?
但这封电报一发,就是给自由号挂上了公开外交许可。
全海峡都知道那是美国领事的考察船,谁敢动?”
“您是在保护他,也是在保护美国的外交尊严。”
“相信我,我这是在为你着想,你以后会感激我的。”
哈里森被说服了,或者说,他强迫自己相信了这个逻辑。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柜台前,拿起了那份早已拟好的电报稿。
电报员是一个有着深色皮肤的印度裔,他抬起头,看着这两位衣着光鲜却神色各异的客人。
“发往哪里,先生?”
“荷属东印度总部巴达维亚。还有……”哈里森看了一眼李齐名。
“还有路透社伦敦总部,转《泰晤士报》,《纽约时报》。”李齐名补充道,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叠英镑,这封电报发出去,相当于普通工人一两年的薪水。
“加急。最高优先级。”
“走经由印度的线路,不要走俄国线,我要最快的。”
电报员开始敲击按键。
滴——滴滴——答——
随着电流穿过海底电缆,这封注定要引爆南洋火药桶的电报被发送了出去:
美国驻新加坡领事阿道夫·斯图德阁下,已于今日(1881年8月20日)搭乘美国籍商船自由号,启程前往北婆罗洲沙巴地区。
此行目的:
一、视察由美国资本拟投资的烟草种植园选址;
二、运送一批人道主义农业援助物资(农具、种子、医疗用品),以改善当地土着民生;
三、考察区域航道安全,维护自由贸易原则。
领事阁下强调,此行为纯粹之商业与和平考察,不涉及任何区域冲突。
恳请沿途大英帝国及荷兰王国之海军舰船,依据国际法与外交礼仪,予以通行便利及必要之保护。
——美国驻新加坡副领事 哈里森】
李齐名站在一旁,听着那单调的敲击声,就像听着荷兰人棺材板上钉下的最后一颗钉子。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怀表。
上午九点三十分。
此时此刻,几百海里外的爪哇海上,自由号应该刚刚驶出英国领海,即将进入那是生与死的公海边缘。
斯图德领事现在应该还躺在那个作为棺材的木箱里,或梦或醒。他不知道,这封电报不是他的护身符,而是他的悼词。
如果在电报发出之前,荷兰人就截停了船只,或者斯图德死了,荷兰人还可以辩解说是误会,是不知道领事在船上。
但现在,电报已经发向了全世界。
“发完了,先生。”电报员停下了手。
“很好。”哈里森擦了擦额头的汗,“希望斯图德先生……一切顺利。”
“他会名垂青史的。”李齐名拍了拍副领事的肩膀,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走吧,哈里森先生。为了庆祝这封电报的发出,也许我们该去喝一杯?在这个雨天,没有什么比一杯威士忌更暖人心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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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哇海,卡里马塔海峡边缘。
海况:恶劣。
能见度:中等。
汉堡号是一艘排水量两千吨的蒸汽货轮,隶属于德国着名商行贝恩迈耶洋行。
它的船身漆成了不起眼的灰色,烟囱上绘着汉堡城的纹章。
船长站在湿滑的舰桥上,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东南方的海面。
舰长是个典型的普鲁士人,船舱里装满了来自鲁尔区的精钢机械部件和来自西里西亚的纺织品。这些货物原本计划运往巴达维亚,但荷兰人那贪得无厌的关税和繁琐的检查让他损失惨重。
最近的军事封锁让这些中下层官员变本加厉,大捞特捞。
“该死的荷兰吝啬鬼。”
海因里希在心里咒骂,“他们把这片海域当成了自家的池塘。总有一天,德意志的铁甲舰会来教教他们什么是公海自由。”
这次出航,他是受了一位名叫李齐名的华商朋友的“建议”。
李先生告诉他,如果在今天清晨通过这片特定的海域,他可能会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甚至可能捡到一些被荷兰人封锁政策逼得走投无路的高利润生意。李先生甚至预付了一笔可观的信息费。
海因里希不相信巧合,但他相信马克。
“船长!方位135,发现烟柱!”了望手的声音从传声筒里传来。
海因里希迅速调整望远镜。
海面上的薄雾正在散去,远处的景象逐渐清晰。
在那片灰暗的海天之间,一出残酷的戏剧正在上演。
那是两艘船。
一艘是他熟悉的自由号,那艘挂着星条旗的美国明轮船。它此刻就像一只受惊的鸭子,正拼命地试图转向。
而在它后方不到两海里的地方,一头钢铁怪兽正在逼近。
“那是……威廉一世号?”大副惊呼道,“荷兰人的旗舰?上帝啊,他们怎么把这东西开出来了?”
海因里希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又举起了望远镜。
他太熟悉那艘船了。
荷兰皇家海军在东印度的骄傲,旗舰中的旗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保持航速!不要靠近!”海因里希立刻下令,“升起商船旗!不,升起德意志帝国国旗!还要把我们的信号旗挂满!表明我们是中立国商船,正在进行无害通过!”
他必须小心。荷兰人现在杀红了眼,他不想成为附带损伤。但他也不想离开。
作为一名德国人,看到荷兰人和美国人为了亚洲的利益撕咬,这种场面比柏林的歌剧还要精彩。
“他们在干什么?”大副紧张地问。
“荷兰人在拦截。”海因里希调整视线,“看!美国人升起了国旗。那是最大的那面星条旗。他们在表明身份。”
如果是正常的临检,双方会打旗语,然后停船。
但下一秒,海因里希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轰!”
没有任何预警,甚至没有鸣炮示警的间隔。威廉一世号的炮口喷出了一团橘红色的火焰。
巨大的水柱在自由号附近的海面炸开,毫不留情。
“疯子!”海因里希失声喊道,“这是公海!他们直接开火了?!”
但这只是开始。
透过望远镜,海因里希清晰地看到两艘满载士兵的蒸汽舢板像鲨鱼一样冲向自由号。
即使隔着几海里,他仿佛也能听到那嘈杂的喊叫声。
他看到荷兰士兵粗暴地登船。他看到船上的一些小黑影被击倒。他看到甲板上乱作一团。
然后,是枪声。
不是零星的走火,而是炒豆子一般的、密集的射击。
“他们在搞屠杀吗……”大副的脸吓得煞白,“船长,那是美国商船啊。他们在杀美国人?”
海因里希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船长,荷兰人的炮塔转过来了!”大副尖叫,“他们发现我们了!”
海因里希猛地抬头。
远处的威廉一世号似乎注意到了这艘一直在边缘徘徊的中立商船。巨大的炮塔正在缓缓旋转,指向汉堡号。
“走!快走!转舵!”
“荷兰人疯了!”
“等等,这是一个机会。”海因里希喃喃自语,“这是打破荷兰人垄断、把这些贪婪的乞丐赶出南洋的绝佳机会。”
“大副!”
“在!”
“记录下现在的坐标、时间、海况。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写进航海日志!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那是美国国旗被鲜血染红的画面!”
“左满舵!全速前进!”
“我们要去哪?船长?巴达维亚吗?”
“去他妈的巴达维亚!”海因里希咆哮道,“回新加坡!把锅炉烧红!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新加坡!”
“我要做第一个把这个消息带给世界的人。”
“荷兰人完了。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汉堡号喷吐出浓黑的烟柱,像一匹受惊的野马,在波涛汹涌的爪哇海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背对着那片血腥的修罗场,向着文明世界狂奔而去。
在它身后,那艘被俘获的自由号正无助地在海浪中起伏,像是一具等待被审判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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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皇家海军威廉一世号,舰桥。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燃煤的刺鼻气味。扬森上尉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指挥室。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打空了子弹的左轮手枪。
“舰长……阁下……”扬森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嘶鸣。
舰长斯佩克正站在海图桌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刚才那一阵疯狂的枪声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抓到人了?找到军火了吗?”斯佩克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有很多温彻斯特步枪?还有炸药?”
扬森没有回答。他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眼神空洞。
“说话!”斯佩克怒吼道,一把揪住扬森的衣领,“你这副死样子给谁看!战利品呢?”
“没……没有军火。”
扬森终于哭了出来,那是崩溃的嚎哭,“没有枪……只有锄头……全是农具……”
“什么?”舰长愣住了,“情报不是说……”
“还有……”扬森颤抖着举起手,指着窗外那艘正被强行拖拽的自由号,“我们……我们杀了……斯图德。”
“斯图德是谁?”斯佩克一时没反应过来。
“美国领事!阿道夫·斯图德!那个该死的美国驻新加坡领事!”
扬森尖叫道,“他在船上!他就在那堆箱子后面!被那些胆敢反抗的华工推了出来,我的士兵……他们开枪了……我不停地喊停火,但太乱了……他被打中了……三枪……就在胸口……”
“我们都被骗了!都是他们的阴谋…..”
“哐当!”
斯佩克手中的咖啡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指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军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惊恐地看着他们的舰长。
杀了美国领事。
在公海上。
在一艘并没有搜出任何军火的商船上。
这是赤裸裸的战争行为。
斯佩克舰长感觉天旋地转。他仿佛看到了华盛顿的怒火,看到了美国亚洲舰队的炮口,看到了自己被送上军事法庭绞刑架的画面。
“完了……”大副喃喃自语,“我们要上绞刑架了。”
“闭嘴!”
斯佩克猛地扇了大副一个耳光。剧痛让大副清醒过来,也让他自己找回了一丝理智。那是求生的本能,是野兽在绝境中的凶残。
“还没完。”斯佩克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阴冷而可怕,“这里是大海。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那艘变得危险十足的商船。
“那艘德国船呢?”他突然问道。
“那艘商船……不知道看到了多少,它跑了。”了望手颤抖着汇报,“它全速驶向了新加坡方向。我们追不上。”
舰长咬了咬牙。该死的德国佬。目击者已经跑了,屠杀的事实掩盖不住了。
那就只能改变事实的性质。
“听着!”斯佩克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军官,“现在,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如果这件事按实情曝光,我们所有人,从我到下面的水兵,都会被当成战犯处死!或者是被暴怒的美国人撕碎!”
“我们没有杀领事。”斯佩克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海盗杀了他。”
“海盗?”
“对。华人海盗。”
他飞快地编织着谎言,“我们接到情报,自由号被华人武装分子劫持。我们是去解救的。但那些残忍的暴徒……他们在绝望中处决了领事,并试图向我们开火。我们是为了自卫!为了保护人质!”
“可是……船上没有武器……”扬森嗫嚅道。
“那就让它有!”
斯佩克咆哮道,“打开44号货舱!那里有我们在亚齐缴获的那批旧步枪,还有几箱火药!把它们搬到自由号上去!现在!立刻!”
“还有那些尸体……”
“把华人的尸体都堆在一起,给他们手里全都塞上枪!造成激烈交火的假象!”
“那……那个美国船长呢?还有那些活着的船员和乘客?”大副问道,“他们都看到了。”
斯佩克一时语塞,
杀光他们?
不行。那艘德国船已经看到了。如果把人都杀光,那就是欲盖弥彰。必须要有人活着作证。但这个证词,必须是荷兰版本。
“扬森!杨森!狗屎,你能不现在清醒一点!老子是在救你的命!”
“船上都有什么人?人员清单整理好没有?”
直到过了四十分钟,失魂落魄的扬森才把简易的名单拿了回来….
真该死?!
这艘船上的人员怎么这么复杂?
“把麦克道格尔船长,还有那几个英国和德国乘客,全部带到威廉一世号的禁闭室。”
舰长斯佩克冷冷地下令,“把他们分开。单人关押。不许他们之间说话,不许给水和食物。”
“告诉他们,如果想活命,想以后还能见到家人,就得在我们的调查报告上签字。签了字,他们就是幸存者,是受害者。不签……哼,这片海域鲨鱼很多,失踪几个人很正常。”
“至于美国领事的尸体……”
斯佩克感到一阵胃痛,“把他抬到最好的舱室。清理干净。用最好的防腐剂。我们要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我们要表现得……悲痛欲绝。”
“快去!在回到巴达维亚之前,我要这艘船变成我们要的样子!”
“是!”
军官们四散奔逃,去执行这个疯狂的掩盖计划。
斯佩克重新拿起望远镜,看着远处那艘正在冒烟的自由号。
那艘商船的船长也在自救,恐怕是想靠着浓烟吸引其他目击者。
那个失心疯的扬森,还有他手下的士兵,怕是都吓破了胆,连强硬控制人员都做不到。
唉.....
雨又开始下了。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甲板上的血迹,混杂着海水流进大海。
“上帝保佑荷兰。”他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或者,魔鬼保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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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丹戎巴葛码头。
次日黄昏。
夕阳将马六甲海峡染成了一片血红。海面上波光粼粼,但在知情者的眼中,那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一艘灰色的货轮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冲进了港口。它没有减速,甚至没有等待引水员,直接蛮横地挤开了一艘正在卸货的小舢板,重重地靠在了栈桥上。
缆绳还没系好,海因里希船长就跳下了船。
他的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抓着那本厚厚的航海日志。
“马车!马车!去德国领事馆!不,去总督府!还有报馆!”
海因里希大吼着,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喊叫而变得嘶哑。
码头上的苦力们惊讶地看着这个失态的德国人。平时这些傲慢的洋船长总是踱着方步,今天这是怎么了?
消息像野火一样蔓延。
不到一个小时,新加坡的各大报馆——《海峡时报》、《新加坡自由报》的编辑室里都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荷兰人开炮了?”
“美国商船正在公海被荷兰海军屠杀?”
“德国船长亲眼目睹?”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德国领事馆。海因里希船长虽然被领事保护了起来,但他那份航海日志的副本,或者说,他那段充满愤怒的口述,已经通过某种渠道流了出来。
当晚,号外发售。
《公海屠杀!荷兰海军炮击美国商船!》
《星条旗染血:目击者称美国中立商船遭处决!》
这颗炸弹在新加坡的夜空中爆炸了。
总督府,福康宁山。
韦尔德总督正在享用晚餐,一块上好的牛排刚刚切开。
皮克林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手里捏着那份还带着油墨香的号外,以及一份来自电报局的加急抄送件——那是昨天早上哈里森发出的那份“死亡电报”。
“阁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皮克林把两份文件拍在餐桌上,震翻了红酒杯。
韦尔德皱着眉头拿起文件。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份电报上。
“农业考察……人道主义物资……官方行程……”
然后,他拿起了那份号外。
“威廉一世号开火……武装登临……密集枪声……”
韦尔德的手开始颤抖。作为一名老练的政治家,他稍加思索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一个局。一个狠毒至极的局。
前有官方报备的电报,后有恰好经过此处的中立商船目击者。
这些人费尽心思把美国领事送到这艘船上,就无论如何不可能让他活下来….
这封电报就是一份死亡告示!
荷兰人完蛋了。
他们不是在打击走私,他们是在谋杀一个正在执行公务的大国领事。
“蠢货!斯雅各布这个蠢货!”韦尔德猛地站起来,掀翻了椅子,
“他的人是疯子吗?他们不知道美国领事在那艘船上吗?”
“在我眼皮子底下搞的情报网就是这么办事的?谁给他的情报?”
“看来是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没用。”皮克林脸色苍白,“德国船长说,荷兰人是无差别射击。他们闯大祸了。”
“那艘船上还有英国旅客….还在调查身份”
“现在怎么办?阁下。”
“还能怎么办?”韦尔德在餐厅里焦躁地踱步,“我们必须立刻切割!彻底切割!”
“前些天我们还逼着华商签那个支持荷兰的声明……那张纸现在就是擦屁股纸!要是让美国人觉得我们是同谋……”
“立刻给海军部下命令!”
韦尔德吼道,“即刻解除对婆罗洲海域的封锁!皇家海军全部撤回!通知那些该死的英国军火商,全部停止签发许可,禁止出海!”
“去封锁荷兰领事附近的街道,去查,看看最近几天,有没有荷兰间谍伪装身份抵达新加坡,把他们身份坐实!”
“警告那些华社领袖,都给我老实一点!”
“还有,那个陈九……”
韦尔德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借美国人的刀,杀荷兰人的头。
这就是你的底气?还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有什么手段?
“他还在被软禁吗?”
“是的,在住所里,很安静。”
“撤掉卫兵。”韦尔德无力地挥了挥手,“算了,再加一队卫兵,把我宅邸的管家派过去,问问他想吃什么。保护他的安全。别让荷兰人的刺客靠近他。”
“明天一早……不,今晚。我要去见他。”
韦尔德苦笑了一声,“看来,我们得重新谈谈那笔生意了。”
……
与此同时。
李齐名站在四海通商行的阳台上,看着窗外混乱的街道。卖报童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远处德国领事馆和美国领事馆人声鼎沸,马车络绎不绝。
整个新加坡都醒了。
愤怒的美国商人正在聚集,准备冲击荷兰领事馆。消息灵通的荷兰侨民正在打包行李,试图逃离这个即将沸腾的城市。
“九爷。”李齐名对着虚空轻声说道,“雨要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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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叔,给兄弟们再发一笔安家费吧。我来出。”
“告诉澳门家里,路快要通了。把那些压在仓库里的农具和工人,都准备好。”
“等九爷的命令,苏门答腊的血不能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