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西安府的急报送抵京师。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在晨雾中驰入正阳门,马蹄声惊醒了沉睡的京城。
陈远一夜未眠,正在工学院核对最后一批证物。当信使将密信交到他手中时,他立即更衣入宫。
武英殿内,朱元璋已经端坐龙椅,两旁站着李善长、刘伯温等重臣。殿内气氛凝重,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臣陈远,奉旨查案归来。”陈远行礼后,将整理好的证物一一呈上,“此案涉及私造军械、倒卖军粮、勾结外敌,主犯工部侍郎李善达已押解在途。”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翻看证物,当看到那本记录着与北元往来密信的密码本时,手指微微发颤。
“秦王何在?”
“秦王殿下已在返京途中,由西安卫所护送。”陈远谨慎地回答。
李善长突然出声:“陈大人,这些证物可能确保无误?毕竟涉及亲王……”
“所有证物均经多方验证。”陈远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从李善达书房暗格中搜出的密信,上面清楚记载着与北元联络的方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秦王殿下到!”
朱樉大步走入殿内,神色从容:“儿臣参见父皇。”
“你可知罪?”朱元璋的声音冷得像冰。
朱樉抬头,眼中竟带着几分委屈:“儿臣愚钝,被奸臣蒙蔽,请父皇治罪。”
陈远心中暗叹,这位秦王果然不简单,一上来就定下了“被蒙蔽”的基调。
“被蒙蔽?”朱元璋冷笑,“朕看你清楚得很!”
“父皇明鉴。”朱樉不慌不忙,“儿臣确实下令打造兵甲,但那是为了加强边防。至于粮草调运,全是李善达一手操办,儿臣只是按例批准。”
这番说辞显然经过精心准备,将主要罪责都推给了李善达。
刘伯温突然开口:“殿下可知道,秦川匠作打造的兵甲,都是北元制式?”
朱樉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儿臣不知。此事定是李善达暗中搞鬼。”
“那殿下可知,”陈远接话道,“三个月前有一批北元使者秘密入西安,就住在秦王府别院?”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连朱元璋都坐直了身子。
朱樉终于慌了神:“你……你血口喷人!”
陈远取出一本账册:“这是别院的出入记录,上面清楚记载着北元使者的到访时间。需要臣当众宣读吗?”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个证据一旦坐实,就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上。他走到朱樉面前,凝视着这个自己亲手封王的儿子。
“朕最后问你一次,”皇帝的声音异常平静,“这些事,你究竟知不知情?”
朱樉跪倒在地,汗如雨下:“儿臣……儿臣……”
“说!”
“儿臣确实见过北元使者,但那是为了打探敌情!”朱樉急忙辩解,“李善达说这是反间计,儿臣信了……”
“好一个反间计!”朱元璋突然暴怒,一脚将朱樉踢倒在地,“朕还没老糊涂!”
李善长连忙跪地:“陛下息怒!秦王年轻,定是受了奸人蛊惑!”
其他大臣也纷纷跪倒求情。
陈远冷眼旁观,知道这场戏还没完。他悄悄对刘伯温使了个眼色。
刘伯温会议,出列奏道:“陛下,此案关系重大,不如等李善达押解到京,当面对质。”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准奏。将秦王软禁宫中,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入!”
待众人退下后,朱元璋独留下陈远。
“你怎么看?”皇帝的声音透着疲惫。
陈远谨慎回答:“秦王殿下或许确有不当之处,但通敌之罪,还需更多证据。”
朱元璋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叹道:“你倒是谨慎。不过朕要听真话。”
“真话就是,”陈远抬头,“此案绝不能止于李善达。但若是追查太深,恐怕动摇国本。”
这话说得极为大胆,但朱元璋明白其中的深意。若真的彻查到底,可能会牵扯出更多皇子,甚至动摇太子之位。
“朕知道了。”朱元璋挥挥手,“你去准备与李善达的对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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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武英殿,陈远长长舒了口气。刚才的朝会,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
刘伯温在殿外等候,见他出来便迎上前:“如何?”
“陛下心里明白,只是还需要一个台阶。”陈远低声道,“李善达那边……”
“已经安排好了。”刘伯温意味深长地说,“他不会乱说话的。”
陈远心中一凛,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李善达必须死,但只能死在合适的时机,说出合适的话。
这场朝堂大戏,还远未到落幕的时候。而他自己,也已经深陷其中,难以抽身了。
望着宫门外渐亮的天色,陈远忽然想起多年前与朱元璋在濠州放牛的日子。那时的他们,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卷入如此复杂的权力旋涡。
“走吧。”他整了整衣冠,“该去会会我们这位工部侍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