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仇铁云。
如今被称为虎侠的仇家之主。
曾为武林盟苍龙剑队队长的南宫震,与作为圣龙剑队队长的仇铁云向来不和。
同为稀少的同龄后起之秀出身这点也是如此。
当年龙凰之争中,谁更强的话题也让他们关系紧张。
自尊心强的南宫震听到这话可不会坐视不理。
傲慢的贵公子当即找上仇铁云挑衅。
却惨遭败北。
南宫震记得。
那铺天盖地的灼热炎浪。
还有火海中俯视自己的赤红瞳孔。
怎能忘记,那天的记忆至今仍在绞紧他的心脏。
后来厌恶仇铁云的缘由虽不止于此,但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始终如一。
南宫震恨透了仇铁云。
既有可笑的自卑作祟,也怀着对挚友堕落的愤懑。
更重要的是——
错失她固然是自己的罪孽。
但得花不养,确是仇铁云的罪过。
被无名女子蛊惑到放弃一切,这不是罪过又是什么?
即便知晓仇家秘辛,南宫震的想法也未曾动摇。
月光下的剑刃寒光凛冽。当南宫震突破绝顶臻至化境时。
天尊曾告诫他:
‘你内心空虚,先填满它再说。’
绝非指内力修为——这点悟性他还是有的。
此后经年,他虽勤修不辍且身经百战,武功境界却停滞不前。
不仅修为难有寸进,连巩固世家家主地位都力不从心。
世家投资造就的境界终究只是半吊子。境界虽达化境,但对它的领悟却未能真正融入身体。
这莫非是走火入魔的一种?
某日祖父恰好下令召来神医。
南宫震找到了神医。适时让神医诊断,但神医检查完南宫震的身体后断然说道。
-不知您希望得到何种诊断,但家主的肉体没有任何问题。
神医说气息与肉体皆无异常。最终这意味着作为武人遇到了瓶颈。
作为南宫世家的家主,需要力量来稳固地位。
南宫世家本就是武学世家,作为武人若家主实力不济,便难以守住应有之位。
南宫震的境界虽是半吊子,但既已达化境,便足以跻身中原百强高手之列。
但要坐上大南宫世家的王座仍显不足。所以才拼命想从别处借力。
即便是憎恶的仇家也好,或是其他途径也罢。
咣啊啊-!
剑尖挟着风声掠过南宫震的脸颊。说要让十招的心思早不知丢哪儿去了。
现在正忙着在漫天剑影中寻找破绽。
速度是南宫震占优。
力量也同样。
不赌内力?这种程度本该毫无影响。毕竟挥剑岁月的差距摆在那儿,理当如此。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究竟为何我挡不住那柄剑。就算说南宫震又遇到瓶颈,境界也并未改变。
可即便如此,居然被区区一个后起之秀逼到这般地步。
仇阳天身上丝毫看不出一个剑客应有的基本招式。
乍看像是胡乱挥舞,细看又仿佛只是采取了必要的最低限度动作。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堂堂苍天剑王南宫震,此刻竟连后起之秀的动作都捕捉不到。
并非因为动作迟缓而看不见,纯粹是无法理解罢了。
‘就算是做梦,也不该荒唐至此…!’
长剑划破虚空。
南宫震的招式充满章法。这本是场仅凭剑术决胜负的比试。南宫震既是剑王,论剑术就更不该落于下风。
咻 咻!破风声越发清晰。超越绝顶境界的肉体无需刻意调动丹田之气,内力早已自然流转全身。
纵使无法运使内力催动武功,速度上也不该输人。
南宫家的绝技帝王剑形虽强,却是非内力不可施展的神功。
但南宫家的剑法也不止于此。
没有内力亦可施展剑术。
定下心神的南宫震手中,苍穹无涯剑法已然展开…
锵!
“…!”
南宫震手中剑尖冲天而起。
仇阳天抓住他因不用内力而产生的剑招破绽猛击所致。
剑势溃散的同时,南宫震胸前也露出巨大空门。
‘糟了…!’
仇阳天若就此挥剑比试便告终结。南宫震脑中闪过是否该在这刹那使用内力的卑劣念头。
虽曾习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理,但身为武者残留的些许自尊令他对此颇为抵触。
最终两难抉择的南宫震已预感到败北,然而出乎意料,仇阳天的剑锋并未袭来。
「这算什么意思?」
对方反倒收剑静立,向南宫震发问。
「说好要认真较量,如今这般愚行又是为何。」
南宫震此刻完全无法理解仇阳天的言语。
疑心是否要羞辱自己,但仇阳天神色异常认真。
「全力以赴尚嫌不足,你竟仍被表象迷惑看不清前路?」
「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莫名言论让南宫震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催动雷气。
真想烧烂那张该死的嘴。
「坚持不用内力值得赞赏,但如此狭隘的比试...」
神情凝重的仇阳天话到中途突然噤声。
随后面容逐渐扭曲。南宫震盯着他的脸质问:
「那表情究竟什么意思....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
完全不懂对方为何露出这般神情。南宫震茫然无措。
面对质问,仇阳天与神老头只能报以颓然苦笑。
「难道...」
[您这是怎么了]
神老头并未回应仇阳天的疑问。
神老头就像是要展示这个似的,在南宫震面前开始挥舞起剑来。和刚才使用的剑术截然不同。原本神老头就没用能称得上是剑术的东西战斗过。
既没打算使用梅花剑法,也没必要非用不可。神老头望着南宫震,脑海中一直盘旋的疑问似乎此刻才解开。
随着神老头的手势,剑路接连展开。在旁观看的仇阳天眼里,这剑路莫名透着熟悉感。
「……我承认你这厮的才能,但竟敢对我指教…!」
本要发出饱含愤懑之声的南宫震,似乎也被神老头施展的剑法夺去了视线,一时语塞。
随后他下巴都快掉下来似的张大了嘴。这程度意味着他受到了极大震撼。
神老头的招式明显不是华山剑法。但确实是见过的招式。而且见过太多次了。
[…为何,老头您为何会使那套剑法?]
仇阳天用颤抖的声音向神老头发问。
虽未蕴含杀气,但那分明是南宫剑法。准确说是与前世魔剑后所用的剑法极为相似。
若说她施展的剑法因饱含杀心更显狂暴狠厉,此刻神老头展示的剑路则有着正直沉稳的差异。
这是消除了南宫剑法原本固有缺陷的剑法。正是当年魔剑后灭门南宫氏时所用的剑术。
并非完美复现。下半身几乎没动,只是手臂小幅移动着模仿,但招式中蕴含的完成度依然天差地别。
又挥了几剑后,他停下动作凝视南宫震。
确认南宫震表情的神老头开口了。他的情绪里满载苦涩。
「果然,不是不做…而是做不到啊。」
「刚才、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南宫震的语调变了。
「到底刚才、做了什么…!」
「明明在眼前施展了你家族传承的剑法,却先显露好奇而非杀意,看来很是急躁啊。」
“…!”
即便说是仅模仿了形制与框架,刚才使用的确实是南宫之剑。那浓郁到不容错认的色彩就是明证。
[老头]
‘一直很疑惑。记忆中那些南宫家的剑招片段不该如此粗劣不堪。这可是名震天下的南宫啊。’
本该是雷气缠剑、戴着帝王面具的怪物们肆虐的地方。在神老头的记忆里分明如此。
雷天一剑南宫明,是能以雷霆之势运剑、瞬息间挥出数十剑的快剑高手。
他建立的功绩连神老头都数不清,但要说最伟大的成就。
在于完成了南宫之剑。
完成。
这是极端完美主义者南宫明敢说出口的话。
那倒霉蛋笑着喝酒,说是给后世留下了些东西。那天的剑法,说是南宫明全部悟道的集合体也不为过。
这个男人将历经世纪缓慢演变的剑术,瞬息间拔高到了新境界。
「所以本不该是这样才对…」
岁月流逝。当华山剑仙神彻睁眼时,许多事物已然改变。
然而,华山峰上依旧有梅花瓣纷飞。
自己死后的华山,历经时光依然熠熠生辉。
其他地方也理应如此。
至少那天五人留下的种子不该白费。
「…本该如此,可那半吊子般的东西算怎么回事。」
[您是说如今南宫家的剑法有问题]
‘若论对错,当属正确。那也确实算得上卓越剑术。’
[那问题究竟在...]
‘不过是退化了,不知是他们未能传承,还是自己遗忘。’
去向何方。
南宫明留下的功业究竟去了何方。
是那个半吊子般的家伙有问题吗?
‘…虽是个连墙都翻不利索的半吊子。’
仇阳天的肉体已达绝顶。纵使在同境界者中因前世经验更胜一筹。
神老头能如此轻易看透明显已臻化境的南宫震肉身,实属蹊跷。
功亏一篑。如今的南宫震正卡在化境门槛。
只差毫厘。就因这毫厘未悟而踌躇不前,实乃傲慢急躁、压力崩溃、尊严尽失等问题的综合体现。
南宫震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请告诉我….方才那是什么?您,您到底是何身份。」
若外人使本家武功,当场擒住发泄怒火都嫌不足,南宫震却被急躁裹得严严实实。
希望吗,对这微不足道的重演为何怀抱如此希望。
以至于南宫震开始怀疑起方才还无视的仇阳天身份。
「别误会,我确是仇家仇阳天。」
[…既然要这么说就请先把语气装得像样点吧。]
‘没眼力见就别插嘴老实待着。’
[这和我拜托您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驰….您到底想干什么。]
‘你就不曾疑惑南宫家的孩子为何没能继承剑龙之名么。’
[您是说现在南宫剑法有差池才导致如此吗?]
神老头的话让仇阳天难以苟同。南宫天俊确实出色——仅就同龄而言。
虽确有堪称天才的资质,但英风比他更为出众罢了。
即便神老头所言非虚,也无法轻易理解他此刻非要如此行事的理由。
「不承载内力就无法大成的剑,当真配称为像样的剑么?」
「这是什么….」
「本想点拨些什么,既如此便毫无意义了….」
南宫震乃至南宫天俊所使的南宫家武功,若不承载内力便无法发挥真正威力。
其他武功大抵如是,但仇阳天从神老头话中听出更深意味。
使剑时那些频频断裂的细微破绽。唯有灌注内力方能稳定的剑路。
这只是用来遮掩的东西。那些几乎看不出破绽的间隙,只要注入内力就会消失。境界在不断攀升,按理说本不必在意这些。
我见过南宫明的剑。
也见过魔剑后的剑。
我和神老头都能明白那差距有多大。
而且神老头方才短暂施展的剑术,分明与南宫家的剑法相同,却让人清楚意识到那细微差别导致的品质差距。
就连不谙南宫剑法的仇阳天都能看出来,南宫震的剑该有多不同。
[看来内力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是张痴迷的脸。被这柄短剑蛊惑到无法自拔的表情。
活像生吞了一捧鸦片膏的模样。
仇阳天为何能使剑,又为何有这等实力,如今似乎都无所谓了。
那些曾泼向自己的侮辱性言辞,周围倒地呻吟的部下们,都从南宫震的视野里消失了。
现在内力似乎完全无关紧要了。
名门望族的当家竟是这般模样,虽像是窥见了他人极力遮掩的丑态般令人不适,却也无可奈何。
「…我输了。是我输了…。」
南宫震承认了败北。明明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这个死缠烂打比剑的人,却在方才那记短促招式前彻底崩溃。
「要跪便跪,若要道歉定当遵从,若有想要之物也悉数奉上…。」
这是在询问所求为何吧。
[简直是疯了]
按理本该先追问这剑法从何习得才是。
老头施展的剑法有那么震撼吗?连冷静和理性思考都彻底丧失的模样。
堂堂化境武者竟如此。这明显不对劲。
[精神出什么问题了吗]
「…哼。」
神老头对着南宫震喷了个鼻息。看来老头也察觉到异常。
不,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想知道吗?」
[老头?]
听到神老头的话我急忙喊出声。真打算突然传授这个吗?
‘为何这副模样,虽非你期待的方式,但终究不是赢了吗’
[不是、那个…真要教?]
‘教什么?’
[雷天一剑用过的剑术啊]
若与雷天一剑是故交,惋惜他们剑法退步尚可理解,但此刻突然要传授什么实在荒谬。
老头像听到蠢话般对我说。
‘那招我怎么教?连招式都不甚了了’
[啊?]
这说的什么话。
南宫震几乎要被神老头的话压得单膝跪地。那个傲慢到骨子里的人竟如此轻易崩溃。
既然已露出这般丑态,再用天赋当借口就太勉强。既然使出了南宫家剑法,更何况展示了更进化的剑招,必须另寻说辞。
莫非老头也想到了这点。
[那您现在这样是要…]
‘剩下的当然该你自己琢磨’
[您说什么?]
这老家伙刚才说了什么混账话。
说什么让我看着办?突然冒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居然要我教南宫震南宫家的剑术。
脑海中闪过不祥的预感,慌忙喊道。
[老头…等等,您要干嘛]
喊声似乎被当耳旁风,神老头对南宫震说道。
「今后你得把我当师父看待。」
[这…疯子…]
简直是荒唐透顶的爆炸性发言。急着想说什么,但身体控制权仍在神老头手里。
更糟的是。偏房方向正涌来火光。是接到消息的仇家人和南宫霏儿。
赶到的南宫霏儿看到披头散发的南宫震和完好无损的仇阳天,眼睛瞪得滚圆。
「糟透了…」
刚夺回身体控制权就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