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国主李乾顺在崇德殿上的表态,虽未立刻雷霆震怒、处置相关人等,但其倾向已明:不支持乃至要制止与札木合残部的私下勾连,寻求边境安宁,并愿意重开边市谈判。这对于出使西夏的萧让而言,已然是外交上的重大胜利。
一、西夏的后续动作
李乾顺的表态迅速转化为具体的政令和行动。
首先,一道措辞严厉的敕令自宫中发出,直达枢密院与相关边司。敕令申明:严禁任何朝廷官员、边将、贵族私与境外势力(尤其是北方流窜部落)交通勾结,违者以通敌论处,严惩不贷!并责令有司彻查黑水城事件,限期具结上奏。这道敕令虽未直接点名鬼名讹庞,但其指向性不言而喻,等于在法理和舆论上,剥夺了鬼名讹庞等人继续与札木合暗中往来的正当性。
紧接着,静塞军司接到了明确的指令:加强东北方向(黑水城、河套东北缘)的巡防警戒,但不得主动向幽燕方向挑衅。对于滞留该区域的非西夏所属武装(特指札木合残部),应“严加监视,晓谕驱离”,若其不听劝告,或有犯境之举,可“相机处置”。这给了边境守将在必要时动用武力的授权,但也限制其擅自扩大事端。
与此同时,西夏方面指派了以礼部、户部官员为主的谈判团队,与萧让为首的联军使团,开始正式商讨重开边境互市的具体事宜。谈判地点设在兴庆府,议题包括互市地点、商品种类、税收比例、纠纷处理机制等。西夏方面表现出了相当的诚意,显然希望借此机会,修复因鬼名讹庞事件而受损的两方关系,并获取稳定的贸易利益。
至于鬼名讹庞本人,虽然未受即刻的公开惩处,但其权势显然受到了沉重打击。他被要求“闭门思过”,暂时远离朝堂核心。其部分党羽或遭调职,或受申斥。西夏朝堂上,“稳妥派”的声音占据了上风,主张与北伐联军保持克制、发展关系的意见成为主流。
萧让在西夏又停留了半月有余,一方面推动互市谈判取得初步框架协议(约定于灵州、保安军两处边境开设官市,具体细则容后再议),另一方面,也通过乐和的内线及阿里等人的观察,确认了西夏方面确实加强了对东北边境的控制,并开始有意识地限制、疏远与札木合残部的接触。
任务圆满完成,萧让遂辞别西夏君臣,带着初步的互市协议和西夏国主“愿与幽燕永致和睦”的口信,启程返回。
二、北疆的连锁反应
西夏态度和政策的转变,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迅速在北疆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最直接感受到压力的,便是盘踞在废弃军寨的那两千蒙古骑兵及其统领豁尔赤。
西夏方面态度的冷淡和边境的戒备,意味着他们无法再从西夏获取预期的支持(无论是物资补给、情报共享还是战略呼应)。而张荣持续不断的军事高压和袭扰,使得军寨内的处境日益艰难。水源虽然逐渐恢复,但粮草补给开始出现问题(原本寄望于西夏交易),士气持续低落,伤病增多。
豁尔赤连续派往西北(札木合大营)求援的信使,带回来的消息也令人沮丧。札木合本部似乎正忙于整合内部、应对其他小股势力的骚扰,以及警惕更北方的威胁(铁木真),暂时无力也无意派遣大队人马南下增援。札木合给豁尔赤的指令变得模糊,大意是“相机行事,若事不可为,可择机北返”。
与此同时,通过白胜手下斥候的持续活动,以及从七老图山据点传来的情报,我们开始有意地将西夏态度转变、放弃支持札木合的消息,以及北伐联军与西夏即将重开边市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如释放的俘虏、潜入的细作、被收买的边民)散播到废弃军寨周边。
“西夏不要你们了!”
“南边要和西夏做生意了,没空搭理你们这些丧家犬!”
“札木合自身难保,救不了你们!”
类似的流言如同无形的匕首,不断瓦解着寨内本就不甚稳固的军心。一些原本就是被裹挟或临时投靠的小部落战士开始动摇,私下串联,商议脱身之策。
豁尔赤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继续固守,补给日蹙,军心涣散,且孤立无援;强行南下攻击,面对严阵以待的灵丘守军和可能的东西夹击(蔚州、广灵),胜算渺茫;就此北返,无功而返,甚至损兵折将,回去如何向札木合交代?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张荣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他并未发动总攻,而是策划了一次精心设计的“威慑性展示”。
一日清晨,灵丘以北的旷野上,突然出现了大队联军骑兵,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缓缓向废弃军寨方向推进。与此同时,灵丘城头鼓号齐鸣,烟尘大起,做出大军倾巢而出的态势。更让豁尔赤心惊的是,斥候回报,蔚州方向也有兵马调动的迹象,广灵方向的山口似乎也被封锁。
实际上,这只是张荣的疑兵之计。真正出动的骑兵只有一千五百,其余多是民夫拖着树枝制造的烟尘,以及城头守军的虚张声势。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本就惊疑不定的豁尔赤,看到“南军”似乎即将发动总攻,而期盼的援军和西夏支持皆成泡影,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夜,废弃军寨内一片忙乱。豁尔赤下令丢弃部分笨重物资和伤病员,全军轻装,趁夜色掩护,悄然打开寨门,向着东北方向——来时的路途,仓皇北撤!他甚至不敢走原路,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崎岖但可能避开联军追兵的小道。
“敌军逃了!”消息传到灵丘,张荣大喜,立刻就要率兵追击。
“不必穷追。”我接到战报后,传令制止,“我们的目的是迫其远离边境,解除威胁,而非全歼。草原广袤,追之不及,且易中埋伏。让他回去告诉札木合,幽燕不是他能觊觎的地方,西夏也不是他能依靠的盟友。”
张荣虽有些不甘,但还是执行了命令,只派小股骑兵远远监视其撤退方向,确保其真正远离边境,并未派大队追击。
豁尔赤的北撤,标志着此次由札木合残部南下、西夏势力暗中介入引发的北疆危机,以联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暂告一段落。废弃军寨被付之一炬,这个可能威胁西山侧翼的钉子被彻底拔除。
三、燕京的总结与布局
萧让平安返回燕京,带回了西夏的友好姿态和初步的互市协议。卢俊义与朱武对此行成果极为满意,厚赏萧让及使团成员。随即,行营正式向西夏方面回文,接受其关于互市的提议,并约定具体谈判时间和地点。同时,再次致信西夏国主,对其中止与札木合勾连、维护边境和平的举措表示赞赏,并期待未来更广泛的合作。
对于北疆局势的迅速平息,卢俊义与朱武也给予了高度评价。在给我的嘉奖信中,卢俊义写道:“二弟审时度势,刚柔并济,先以兵威慑其胆,后以外交破其谋,终使强虏北遁,西夏改弦,北疆遂安。此非独将略,实乃国器也!”
朱武则从更宏观的角度分析:“此次北疆之变,虽由札木合而起,实则牵动金、夏、蒙多方。我军应对得当,不仅化解眼前危机,更使西夏疏远金国残余(宗翰),警惕蒙古新贵(铁木真),而与我略近。此消彼长之间,大同宗翰更显孤立,未来图之,阻力或可稍减。”
行营据此做出新的部署:
1. 批准西山与西夏的边境互市筹备,由韩滔具体负责与西夏边境官员对接,朱武统筹监督。
2. 令七老图山据点转为常态化驻防,萧突迭所部留驻,继续负责对阴山以南、潢水流域的监控,并尝试与更北方的、非札木合系的草原部落建立友好联系,扩大影响。
3. 西线梁兴所部,继续保持对大同宗翰的压力,并利用与西夏关系改善的契机,设法获取更多关于大同金军及西夏边境的情报。
4. 东线张清、徐宁,继续巩固燕京东北防务,并伺机向辽东方向施加政治和军事影响。
5. 令我继续坐镇蔚州,总领西山军政,消化此次事件成果,巩固边防,并密切关注草原(尤其是铁木真势力)与西夏的后续动向。
四、蔚州的反思与展望
尘埃落定,我独自立于蔚州城头,望着北方重归宁静的群山。夏末的风已带上一丝凉意,吹拂着城头猎猎作响的旗帜。
此次北疆危机,从灵丘城下血战开始,到黑水城密会,再到西夏朝堂交锋,直至豁尔赤仓皇北遁,历时近两月。虽未爆发决定性的主力会战,但其间的军事对峙、情报交锋、外交博弈,其凶险与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一场大规模战役。
我们成功化解了危机,但也暴露了许多问题。对草原新势力的情报掌握严重不足,对西夏内部政治动向缺乏深度了解,边境防御体系仍有漏洞(容易被小股部队从山间小道渗透)。同时,也积累了许多宝贵的经验:灵活运用军事威慑与政治外交相结合的手段;善于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札木合内部、西夏朝堂派系);建立有效的情报网络和快速反应机制至关重要。
更重要的是,通过此次事件,北伐联军与西夏的关系出现了一个微妙的转折点。从潜在的敌对或冷漠,转向了有限的合作与接触。这为幽燕西翼赢得了宝贵的战略缓冲期,也为未来可能的多方博弈,增加了一个潜在的、并非完全敌对的变量。
当然,隐患并未完全消除。札木合虽退,但其本部仍在北方草原某处舔舐伤口,伺机而动。铁木真的阴影,如同遥远的雷鸣,始终悬在头顶。西夏的“友好”能维持多久,也取决于未来的利益权衡和局势变化。南朝的朝廷,依旧态度暧昧。
但无论如何,西山防线经受住了考验,变得更加稳固。北疆的天空,暂时云开雾散。
我走下城楼,回到州衙。案头堆放着需要处理的政务军报:互市筹备的章程,七老图山据点的补给清单,新附百姓的安置方案,军队的整训计划……
路还很长,挑战依旧无数。
但至少,我们在这片光复的土地上,又扎实地向前迈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