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中,赵安猛灌了一口酒,苦笑道:
“就在东码头,看大船……看那该死的‘黑鲛’号!一转眼……就没了,”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找啊……怎么不找?都找遍了,也报官了!屁用没有!都是……都是那群……”
说到此处,赵安猛地顿住,似乎意识到失言,眼神里带着些微恐惧地扫视四周,抓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含糊道:“……都是命!都是命啊!”
“黑鲛号?”容与捕捉到这个关键名字,不动声色地问,“官爷是说……漕帮吴舵主的船?”
“嘘——!”赵安吓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抓住容与的胳膊,手指冰凉颤抖,酒气喷在她脸上,“你想害死我啊!”
他神经质地左右张望,发现无人关注此处,终于稍微放松下来,压低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又怎样?谁敢问?谁敢管?我……我……”
赵安眼神闪烁,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最终化为一声绝望的呜咽,趴在桌上,险些带翻了粗瓷酒盏:“我的小石头啊……”
容与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知道再追问也难有进展。
她示意蜜儿将一锭碎银子悄悄塞进赵安袖中,温声道:“官爷节哀,令郎一定会平安无事……”
说罢,容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带着容易和蜜儿起身离开。
赵安趴在桌上,醉意和绝望交织,对容与的话似听非听,只是喃喃着儿子的名字。
随着太阳渐渐西斜,人声渐稀,油灯昏暗。
伙计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收拾桌椅,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角落里,赵安趴在油腻的方桌上,面前摆着四个空酒壶,第五个也只剩个底儿。
他双眼赤红,意识模糊,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小石头……小石头……爹对不起你……”
“赵书办!赵书办!”伙计皱着眉头,用力拍了拍桌子,“打烊了!该走了!”
赵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醉眼惺忪地看着伙计,嘟囔着:“走……走哪儿去?再……再来一壶……”
“还来?”伙计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您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先把酒钱给结了吧,账房先生都回家了!”
赵安闻言,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旧荷包。
他哆哆嗦嗦地解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油腻的桌面上——几枚磨得发亮的铜板,叮叮当当滚了出来。
他眯着眼,用手指扒拉着数了又数,怎么也凑不够那几壶劣酒的钱。
“这……这点……不够?”他舌头打结,茫然地看着伙计。
“废话!”伙计一把抓过那几个铜板,掂量了一下,嫌弃地撇撇嘴,“这点儿连一壶都不够!赵书办,您可是熟客了,可也不能这么赊账啊!掌柜的要骂人的!”
“我……我……”赵安窘迫地涨红了脸,想辩解,却头晕目眩说不出话。
伙计看他这副烂醉如泥、身无分文的模样,也懒得再跟他废话。
他粗鲁地架起赵安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行了行了!算我倒霉!这账先给您记上,下回一起算!赶紧回家去吧啊,别耽误我们打烊!”
说着,连推带搡地把踉踉跄跄的赵安推出了酒馆大门。
“砰!”的一声,酒馆门板在赵安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最后一点昏黄的光线和嘈杂。
深夜的冷风一吹,赵安打了个激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满嘴的苦涩和浑身的虚脱。
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墙壁也压不住心头的绝望和恐惧。
儿子丢了……钱也没了……还欠了酒债……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他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同样冰冷绝望的“家”走去,身影在凄清的月光下拉得老长,如同一个失魂落魄的幽灵。
赵安踉踉跄跄回到家中那间破旧的小院时,已是深夜。
妻子王氏并未睡下,红肿着眼睛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见他满身酒气回来,积压的恐惧和怨气瞬间爆发。
“你还知道回来?!”王氏眼下满是青黑,此刻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儿子丢了!你还有心思去喝酒?!喝死你算了!”
“你懂什么!”赵安本就心烦意乱,被妻子一吼,借着酒劲也爆发了,一把推开她,“我不喝酒能怎么办?看着你哭?看着这空屋子等死吗?!”
“等死?我看你是心虚!”王氏哭喊着扑上来捶打他,“都是你!都是那块破玉惹的祸!”
“呜呜呜……要不是你藏着掖着不肯给,要不是你帮他们做事,小石头怎么会丢?!”
“一定是他们!是漕帮那些人抓走了小宝!他们要那块玉,你给他们啊!把玉给他们换儿子回来啊!”王氏越哭越是伤心,声音嘶哑,满脸的憔悴,握拳一拳一拳捶打着丈夫的后背。
“闭嘴!”听着妻子的“胡言乱语”,赵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捂住她的嘴,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地看向窗外,压低了嗓音,“你想害死咱们全家吗?爹娘也不顾了吗?!”
“玉……玉不能给,给了……小石头也回不来,他们……他们会灭口的!”
他想起那些人的狠辣手段,浑身发抖。
“那怎么办?怎么办啊?!”王氏瘫软在地,绝望地哭嚎,“我的小石头……我的小石头啊……”
夫妻俩的哭闹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赵安颓然坐在地上,抱着头,痛苦地呢喃:“怪我……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不该贪那点小便宜,帮他们拓那图样,我以为……我以为没事的……”
就在夫妻俩陷入绝望深渊时,三声冰冷的叩门声响起。
“笃、笃、笃!”
赵安和王氏瞬间僵住,哭声戛然而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谁……谁啊?”赵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门外无人应答。
“吱呀——”一声轻响,门栓竟自行滑落。
木门被推开,三个如同融入夜色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踏入屋内。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斗篷遮面,唯有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昏暗油灯下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