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引着汪桐与松泉把万佛禅宗逛得通透。
末了,他将两人引回禅房,合十道:“两位施主,宗门内可游览之处已尽数带到。
余下几处是长老清修与藏经之地,不便叨扰。若是想去山脚下的千佛城逛逛,贫僧明日便可引路。”
“多劳慧能长老费心,今日真是叨扰了。”汪桐连忙起身客气回话。
“施主客气。”慧能笑着摆摆手,轻步退出去,木门“吱呀”一声合上,留了满室禅香。
汪桐屏住呼吸,贴着门缝瞅了半晌,见慧能的灰色僧袍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
这才猛地拉开门。身后的松泉连忙起身:“汪桐哥哥,你要去哪?”
“我去办点事,你在房里待着,别乱跑。”汪桐压低声音,脚步轻得像片落叶,转身就往罗汉堂的方向钻。
罗汉堂内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蒲团上的声响,十八尊罗汉像神态各异,或怒目圆睁,或低眉含笑。
汪桐扫了一圈,一眼就瞧见了角落里那个独腿独臂的和尚法海正握着扫帚。
一下下扫着青砖上的落叶,断袖空荡荡地晃着,动作却稳得很。
汪桐故意放慢脚步,装作仰头打量罗汉像的模样,脚下“不慎”一绊,手肘重重撞在法海肩上。
“哎哟!”他立刻躬身致歉,脸上堆起懊恼的笑,“真对不住长老,我光顾着看这些罗汉,没瞧见您,实在抱歉!”
法海停下动作,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淡淡一笑:“施主无妨。”他声音沉厚,像撞在铜钟上,听得汪桐心头一跳。
“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来罗汉堂,这些罗汉看着都气派,就是不知道各有什么讲究?”
汪桐顺着话头往下接,眼神却紧紧盯着法海的侧脸,“长老若是不忙,可否给我讲讲?”
法海放下扫帚,指尖点向最靠前的一尊金身罗汉:“这是降龙罗汉,曾降服恶龙护佑一方。
那尊是伏虎罗汉,以慈悲心度化猛虎……”他讲解得细致,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在说寻常琐事。
汪桐耐着性子听完,拱手道:“多谢长老指点,真是长见识了。还没问长老法号?”
“贫僧法海。”
“法海”二字入耳,汪桐心脏猛地一沉,像被重锤砸了下果然是他!
山老头字字泣血说的仇人,就是这个独腿独臂的和尚!
他强压着翻涌的恨意,勉强挤出个笑:“多谢法海长老,不打扰您扫地了。”说罢转身就走。
出了罗汉堂,汪桐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脑子里乱糟糟的。
山老头的伴侣死得冤,可这里是万佛禅宗,真要动手,别说报仇,自己和松泉都得栽在这。
他揣着满肚子心事回到禅房,一屁股躺在床上,连鞋都没脱。
松泉凑过来,见他脸色难看,忍不住问:“汪桐哥哥,你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怎么愁容满面?”
汪桐闷声叹气,翻了个身看向他:“我来之前,宗门的一个前辈跟这儿一个和尚结了仇。
那和尚平白无故杀了前辈的伴侣,让我来寻仇。今日我找着人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动手。”
“还有这种和尚?”松泉眼睛瞪圆了,突然拍了下手。
“对了!昨日我跟明心师太聊天,听她说每月初一十五,万佛禅宗的长老都会去城外的观音庙讲经,给百姓布道。你说的那个和尚,会不会也去?”
汪桐猛地坐起来,掐着手指头一算后天就是十五!他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松泉的脑袋:“行啊小子,泡妞还能帮上我大忙。那小尼姑跟你联系了没?”
松泉脸一下子红了,连忙低下头,手绞着衣角:“没、没有……”反应过来又瞪他“说你的事呢!怎么扯我身上了?我跟明心师太就是偶然碰到的!”
“好好好,说我的事。”汪桐收敛了笑,语气严肃起来,“这事你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走漏了风声,咱俩都得完蛋。”
“我知道,我又不傻。”松泉撇撇嘴,心里却记挂着明心,琢磨着后天去观音庙,说不定能碰到她。
接下来两天,慧能果然带着两人去了千佛城。
汪桐没心思逛,只跟着走了走,心里全是后天的计划。
松泉却魂不守舍,眼睛四处瞟,从街头到街尾,恨不得把每个穿素衣的尼姑都认成明心可惜逛了两天。
别说明心的影子,连尼姑都没见着几个,气得他直跺脚,又不敢在汪桐面前表露,只能憋得慌。
天还没亮透,汪桐就拽着哈欠连天的松泉往山脚下赶。两人疾走,松泉揉着眼睛嘟囔:“至于这么急吗?天还没亮呢”
“少废话,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汪桐脚步没停,心里揣着事,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得发紧。
等赶到观音庙门口,两人都愣住了庙前的空地上早已挤满了人,男女老少提着香烛,踮着脚往庙里望。
“好家伙,这比千佛节还热闹。”松泉咋舌,跟着汪桐费劲地往里面挤,胳膊肘不知撞了多少人,连声说着“借过”。
好不容易挤到香炉旁,汪桐拉着松泉赶紧上了三炷香。
借着插香的功夫扫了圈四周庙内的莲台早已摆好,铺着明黄色的锦缎,周围还空着几片地方,应该是给长老们留的。
他拉着松泉绕到莲台后侧的角落蹲下,这里既能看清台上的人,又不容易被注意到。
松泉蹲得腿发麻,刚想抱怨,就听见人群里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喊:“长老们来了!长老来了!”
话音刚落,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自动退到两侧,纷纷弯腰行礼。
汪桐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庙门口只见一群身着灰色僧袍的和尚缓步走来。
为首的是个白眉长老,手里捻着佛珠,后面跟着七八个和尚,步伐整齐,僧袍扫过地面,没半点声响。
他一个个看过去,心跟着提了起来,直到最后一个身影出现,汪桐的眼睛猛地亮了是法海!
他依旧是独腿独臂,腋下拄着根乌木拐杖,断袖掖在腰间,一步一步走得稳当,脸上没什么表情,混在和尚堆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意。
“来了就好。”汪桐悄悄松了口气。
和尚们依次走上莲台,白眉长老先站定,双手合十,声音洪亮:“诸位施主,今日恰逢十五。
贫僧与众位师弟来此讲经,愿以佛法渡化众生,解世间烦恼”
他讲的是寻常的因果轮回,人群听得虔诚,时不时有人点头附和。
后面几个长老轮流上前,或讲慈悲为怀,或讲行善积德,语气平和,听得人心里发暖。
松泉听得入神,还偷偷跟汪桐说:“这长老们讲得真好,比寺里的经好听多了。”
汪桐没接话,眼睛始终没离开法海。终于轮到法海上前。
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莲台中央,目光扫过台下众人,那眼神冷得像冰,跟之前在罗汉堂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诸位施主,”他开口,声音比其他长老沉了几分,没了往日的平缓,反倒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方才诸位师兄讲慈悲,讲善念,可贫僧今日要讲的,是‘斩恶’。”
台下众人愣了愣,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松泉也皱起眉:“怎么突然说斩恶?”
法海没管台下的骚动,继续说道:“世间万物,并非皆可渡。
妖兽者,性本恶,嗜杀成性,以生灵为食,扰世间安宁,此等恶物,绝非慈悲能化。”
他顿了顿,拐杖往地上一拄,发出“笃”的一声闷响,“若遇妖兽,切记不可手软,当斩立决!
唯有除尽妖兽,方能护一方清净,保众生平安此乃大义,而非杀孽!”
这番话讲得掷地有声,台下瞬间安静下来,连之前小声议论的人都闭了嘴。
汪桐骂道“放屁,他妈的,从未杀生害命你就要杀”山老头的伴侣,性情温和,从未害过人。
法海这话,分明是在为自己的杀戮找借口!
松泉也听出了不对劲,凑到汪桐耳边压低声音:“这个和尚怎么跟疯了一样?哪有和尚天天喊着斩斩杀杀的?”
汪桐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莲台上的法海。
法海话音落定,众僧便整肃衣袍,准备各自离去。
汪桐忙拽住身旁的松泉,压低声音急道:“松泉,你先回去,我有事情了。
快走吧,别跟着我,你在这儿帮不上忙,反而会让我分心。”
松泉望着汪桐眼底满是担忧,嘴唇动了动,终是只凝声叮嘱:“我知道了,你自己千万要当心,别硬来。”
“放心,我有数。”汪桐拍了拍他的手背,待松泉随着僧群转身走远,自己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众僧身后。
前方,白眉长老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扫过众人,沉声道:“今日布道已毕,你们各自寻一处村落继续宣讲佛法。
法海师弟,你便去小山村吧,那儿离此最近,你腿脚不便,少走些路。”
法海闻言,忙停下脚步,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感激:“多谢师兄体恤。”
白眉长老挥了挥手,语气和煦:“都是同门,何须言谢?快去吧,早去早回。”
话音刚落,众僧便四散开来,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法海也不再耽搁,指尖掐诀,脚下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直接凌空飞起,缓缓朝着小山村的方向掠去。
汪桐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后方,借着林木的遮蔽,始终与他保持着一箭之地的距离。
又追出数里,四周渐渐荒僻,连半户人家的炊烟都看不见。
汪桐见状,指尖飞快划过眉心,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不过瞬息之间,他的身形容貌便变了模样,竟与王丹一模一样。
他望着法海远去的背影,心里涩然默念:“兄弟,对不住了。”
念罢,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上前去,扬声唤道:“前面那位长老,还请慢走!我有一事不明,想向长老请教!”
法海闻声回头,便缓缓停下身形,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施主客气了,不知你有何疑问?”
汪桐“我听长老布道,说妖兽遇之必须斩杀可我想问,妖兽当真就该一概而论吗?”
法海眉头微蹙,语气斩钉截铁:“施主有所不知,妖兽天性凶戾,十恶不赦,留之必为祸患。”
“若是有只妖兽,自开灵智起便隐居深山,从未伤过一人,日日只在洞中清修,与世无争,这样的妖兽,也要赶尽杀绝吗?”
法海却毫不犹豫地颔首,眼神冷了几分,字字如冰“自然要斩!
妖兽就是妖兽,本性难移,今日不伤,难保他日不会因一时凶性发作,残害生灵。
斩草,必须除根,绝不能留半分隐患!”
气的汪桐冷笑连连,汪桐懒得再与他掰扯半分道理,眼底寒芒骤起,抬手便从发中抽出长枪。
枪尖直指法海“废话少说,受死吧!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尚在筑基巅峰时,一对的妖兽?有一只当场自爆内丹阻你,你才残疾。
另一只赤尾蝎妖拼尽最后力气,将本命毒刺扎进你丹田,让你修为滞涩,终生困在金丹前期,再难寸进!”
“什么?!”法海瞳孔骤缩,浑身气血瞬间翻涌。不等他细想,汪桐的长枪已带着破风锐响刺到眼前!
他惊怒之下,左臂骤然泛起耀眼金光,肌肉虬结暴涨,竟化作一只覆盖着鳞片的金色法臂。
硬生生挡在身前“铛!”长枪尖狠狠撞在法臂上,火星四溅。
待听清汪桐的话,法海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双目赤红,指着汪桐嘶吼出声。
“难道你就是当年那只漏网的妖兽?!是你!都是你害我修行尽毁,害我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我要杀了你!”
“杀我?先接好这枪!”汪桐冷哼一声,手腕猛抖,枪身骤然爆发出璀璨星芒,第二枪“碎星”已刺出!
这一枪比先前更快更狠,枪尖直逼法海心口。法海仓促间只得伸手去握枪头,指尖刚触到枪尖。
便觉一股狂暴的灵力顺着手臂轰然涌入“嘭!”巨响之中,他身上的僧袍瞬间被震得粉碎。
衣屑纷飞,整个人如遭重击,踉跄着倒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稳,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我若真是那只妖兽,你早死了!”汪桐持枪而立。
枪尖滴落的血珠映着他冷厉的眼神,“我是替他们来报仇的!替所有被你不分青红皂白斩杀的妖兽,讨回公道!”
“报仇?好!来得好!今日便让你我做个了断!”法海彻底被激怒,胸腔中怒火熊熊燃烧。
周身骤然爆发出万丈金光,金光之中,他的身形竟缓缓拔高,肌肉隆起,面容变得棱角分明。
周身隐有梵音缭绕,竟真如寺庙罗汉堂中那尊护法罗汉一般,神威凛凛,不怒自威。
他猛地踏空而立,金色法臂再次暴涨,五指攥成铁拳,手臂上青筋如虬龙盘绕。
随着一声怒喝,他将毕生修为灌注于拳中,狠狠朝着汪桐轰出:“大威天龙!”
话音落,拳头上金光炸裂,一条通体金黄、巨龙从掌心中咆哮着飞出。
龙身蜿蜒数十丈,张开血盆大口,带着震耳欲聋的龙吟,朝着汪桐狠狠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