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华心里跟压了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发闷,她太清楚,若是能说,她断不会对闫埠贵有半分隐瞒。
这个跟她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是她心里最踏实的依靠,可这事,偏偏是碰不得的雷,半句都吐不出口。
倒不是她信不过闫埠贵,更不是怕他嘴碎去举报什么,而是这话要怎么开口?
难道直愣愣地说“刘翠兰是被我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生生气没的”?
这话要是说出来,先不说闫埠贵能不能接受,她自己这关就过不去。
更何况,她早跟贾张氏她们咬了牙、跺了脚,把话说死了:这事必须烂在肚子里,就算是枕边人,也得瞒着。
最关键的是,她太懂闫埠贵那点心思了,他虽然爱算计几分小利,可骨子里存着几分读书人的体面。
真要是把实情捅出去,往后他见了易中海,那股子愧疚劲儿能把人熬疯。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为了自家日子能安稳过下去,她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硬着头皮瞒。
想通了这层关节,杨瑞华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琢磨出个说辞,声音带着几分刻意酝酿的沙哑:“当家的,我哪能瞒着你什么,就是瞅着刘翠兰突然没了,心里头堵得慌,你说这事儿闹的,易中海坐牢了,她这又走了,好好一个家,这下是真散了,下午我坐着发呆就琢磨,早前你在坐牢的时候,要是我也有个三长两短,往后谁来伺候你吃喝,谁跟你说说话啊……”
闫埠贵原本还皱着眉,满肚子的怀疑没处放,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瞬间垮了下来,嘴角动了动,终究是沉默了。
他是爱算计,爱占点小便宜,可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自家媳妇这话戳中了他心里最软的地方,那些日子里的担惊受怕,他比谁都清楚。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闫埠贵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股安稳:“瑞华,别瞎想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往后咱两口子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杨瑞华这话虽是编来糊弄人的,可里头那句“谁伺候你”的担忧,却是掏心窝子的实话。
见闫埠贵眼底的怀疑散了,她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了地,连忙点了点头应了声“哎”。
然后借着起身收拾碗筷的由头,快步走出了房间,后背竟悄悄浸出了一层薄汗。
另一边,秦淮茹在福利院忙完一天的活计,踩着薄暮往回走。
刚拐进中院,眼角余光就瞥见易中海家门口搭起了一片素白,灵堂都支起来了。
她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眼神飞快地扫过那挂着的白布。
她连停都不敢停,几乎是加快了脚步往自家方向赶,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一般。
推开家门,就见贾张氏沉着脸坐在餐桌旁,手里捏着个空碗转来转去。
贾东旭则耷拉着脑袋,闷头坐在一旁,连她进门都没抬眼。
棒梗和小当倒是没察觉大人们的低气压,正趴在床上摆弄着几个破旧的布偶,小声嬉闹着。
“妈,东旭,我回来了。”秦淮茹先主动打了声招呼,声音放得轻柔。
贾张氏像是没听见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别说回应了,压根没往她这边瞅。
秦淮茹早习惯了婆婆这副冷淡模样,倒也没往心里去。
可贾东旭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却让她犯了嘀咕,往常她回来,他总会问一句“累不累”,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没敢多问,只顺着方才看见的景象开口:“东旭,一大爷家门口怎么搭了灵堂?出啥事儿了?”
这话正好戳在了贾东旭的痛处,他本就因为刘翠兰的死憋了一肚子的难受。
这十年来,刘翠兰对待他,比贾张氏对待他还要好。
所以刘翠兰虽然只是他的师娘,但在他心里,对方跟他亲娘没有什么区别。
这会儿被问起,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说道:“淮茹,我师娘她……她今天……心脏病突然犯了,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抢救过来了。我师娘她……走了。”
秦淮茹猛地一愣,手里的布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头的东西都滚了出来。
刘翠兰待她一向很好,院里有人嚼她舌根时,刘翠兰总帮她说话,逢人就夸她是“孝顺懂事的好媳妇”。
虽说两人没到掏心掏肺的地步,可这份邻里间的暖意是真的。
乍一听人没了,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涩,半天没缓过神来。
好一阵,秦淮茹才从刘翠兰离世的怔忪里缓过神,弯腰捡起地上的饭盒,指尖还带着些微的颤抖。
她定了定神,看向始终垂着头的贾东旭,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恍惚:“东旭,一大妈这事儿,通知一大爷了没?他在里头,总得让他知道家里的变故吧?”
贾东旭喉结滚了滚,强压下胸口的闷痛,哑着嗓子回应:“我下班回来一听说消息,就想着往监狱跑一趟,还是三大爷拦着我,说这种事街道办会按规矩走流程通知,不用咱们瞎跑,我这才没去。”
话音落下,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起话来,核心全绕着刘翠兰的后事打转。
聊着聊着,秦淮茹心里的疑惑就像泡了水的豆子,悄悄胀了起来。
因为坐在贾东旭对面的贾张氏,居然从头到尾没搭一句话。
要知道,刚刚贾东旭明确说了,“师娘待咱不薄,这送终的事儿我得顶上,给她当回孝子”。
换作往常,这话刚落地,贾张氏指定得拍着桌子跳起来,指着贾东旭的鼻子骂他,唾沫星子能溅三尺远,她绝不可能让自己儿子去给“外人”当孝子。
可今天,她就那么端坐在那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眼神发直,别说跳脚骂人了,连半句反对的嘟囔都没有。
秦淮茹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可她半点没敢表露出来,更别提开口发问了。
她太清楚贾张氏的性子,也太懂这里面的分寸,真要是哪根筋搭错了问出“妈你今天咋不闹了”。
贾张氏的巴掌能立刻扇到她脸上,嘴里还得翻出八百年前的旧账骂个痛快。
就连贾东旭,恐怕也会觉得她不懂事、挑事,少不了要给她脸色看。
她把满肚子的疑惑死死摁下去,只低着头,一边听贾东旭安排,一边小声应和,全当没察觉这反常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