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洒进保密局大楼时，郑耀先已经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启明星计划第一阶段实施草案。墨绿色的文件夹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里面的每一页纸都仿佛浸透着毒液。
刘宝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杯刚沏好的茶放在桌角：处座，医疗室那边传来消息，刘副处长昨晚睡得不安稳，半夜惊醒好几次，一直在喊头疼。
郑耀先的目光没有从文件上移开，指尖却微微一顿：医生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说是脑震荡后的正常反应。不过......刘宝和压低声音，今早毛局长特意派人去探望，还带了个脑科专家。
郑耀先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毛人凤果然没有完全放心，这是在用医疗手段试探铭章。他抿了一口茶，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通知医疗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以治疗为名对刘副处长进行特殊检查。
刘宝和会意地点头，还有，启明星首批人员的档案已经调来了，都在外面。
让他们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三名穿着便装的男子鱼贯而入。他们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普通的文职人员，但郑耀先一眼就看出他们眼中隐藏的精明与警惕。这是毛人凤为他配备的启明星计划执行小组核心成员。
郑组长。为首的男子微微躬身，递上一份名单，这是首批需要激活的二十个潜伏点，按照计划，应该在三天内完成联络。
郑耀先接过名单，目光快速扫过。这些潜伏点分布在电厂、铁路枢纽、电报局等关键设施，一旦激活，后果不堪设想。他的指尖在下关发电厂这个条目上轻轻敲击着：这里的负责人，可靠吗？
雷公，是军统时期的老牌特工，擅长爆破。男子回答得滴水不漏，他的妻儿已经安全抵达台湾。
郑耀先心中冷笑。用家人作为要挟，这确实是毛人凤一贯的风格。他合上文件夹，语气平淡：通知各点，按预定方案开始准备。但记住，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但郑耀先敏锐地注意到，站在最右边的那个年轻男子眼神闪烁了一下。
待他们离开后，郑耀先立即展开行动。他必须以执行计划为掩护，暗中破坏这些潜伏点的有效性。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操作，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午后的医疗室里，刘铭章正在护士的监督下进行康复训练。他的动作略显迟缓，眼神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当郑耀先推门进来时，他正笨拙地试图把积木搭成指定的形状。
今天感觉怎么样？郑耀先示意护士先出去，自己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刘铭章抬起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好多了，就是......还是想不起很多事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积木上划动着，看似随意，实则正在用摩尔斯电码传递信息：监视增强，小心新来的医生。
郑耀先微微颔首，表示收到。他拿起一块积木，假装帮刘铭章搭建，指尖同样快速敲击：计划已启动，需要技术支持。
两人的交流在看似平常的对话和动作掩护下悄然进行。刘铭章虽然，但他的专业技能已经慢慢恢复，这正是郑耀先需要的。在接下来的启明星计划执行过程中，他需要刘铭章在技术层面提供支持，既要让计划看起来在顺利推进，又要确保它实际上无法造成实质性破坏。
医生说你需要多活动。郑耀先站起身，自然地扶住刘铭章的手臂，我陪你到走廊走走。
这是他们计划好的环节。在医护人员的监视下，他们缓慢地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在路过一个开着门的设备间时，刘铭章突然一个踉跄，郑耀先急忙扶住他。就在这短暂的肢体接触中，一个微型的胶卷被塞进了郑耀先的袖口。
抱歉......头还是有点晕。刘铭章扶着额头，表情痛苦。
郑耀先关切地搀扶着他：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用，再走走吧。刘铭章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办公室后，郑耀先立即反锁房门，在放大镜下查看胶卷。这是刘铭章凭借记忆复原的启明星通讯系统的后门程序。只要稍加修改，他们就能监控所有的通讯往来，甚至在必要时发送虚假指令。
但这项工作必须极其谨慎。毛人凤在计划中设置了多重验证机制，任何异常都可能引发警报。
傍晚时分，郑耀先接到通知，毛人凤要听取启明星计划的首次进度汇报。他整理好文件，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熟悉的办公室。
毛人凤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陈专员也在场，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见郑耀先进来，毛人凤抬了抬眼皮：开始吧。
首批二十个潜伏点已经完成初步联络。郑耀先打开文件夹，语气平稳，按照计划，他们将在收到指令后进入待命状态。其中五个重点目标已经完成破坏物资的储备。
他详细汇报着每个环节的进展，所有的数据都经过精心修饰，既显示出工作正在积极推进，又为后续的破坏留出了空间。在汇报到通讯系统建设时，他特意提到了需要刘铭章的技术支持。
铭章的情况，能胜任吗？毛人凤吐出一口烟圈，状似随意地问道。
基本的通讯原理他还记得，具体的操作需要重新学习。郑耀先回答得滴水不漏，不过这样反而更好，一个记忆不全的技术专家，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陈专员微微点头：有道理。不过，安全措施必须到位。
已经安排专人监护。郑耀先说道，所有经由他手的通讯都会经过三重核查。
毛人凤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加快进度。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
从办公室出来，郑耀先的后背已经湿透。每次与毛人凤的交锋都像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深夜的保密局大楼格外安静，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郑耀先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对着启明星的部署图陷入沉思。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代表着潜伏的网络，而他要做的，是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让这个网络逐步瘫痪。
他小心地取出刘铭章给的胶卷，开始研究其中的程序。这是一个极其精巧的设计，可以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对通讯内容进行微小的修改。比如，将某个指令的执行时间推迟几个小时，或者将目标的坐标稍作偏移。
但这样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彻底地破坏这个计划，而不是简单地拖延时间。
就在他沉思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郑耀先迅速关掉台灯，拔枪隐身在窗帘后。借着月光，他看见一个黑影敏捷地翻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中。
是敌是友？郑耀先的心跳加速。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意外都可能打乱他的计划。
第二天清晨，郑耀先刚到办公室，就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信封。没有署名，没有落款，里面只有一张字条：小心身边的人。
字迹娟秀，似乎是女性的笔迹。郑耀先立即想到了白若兰。她还在这座城市，而且在暗中关注着他的动向。
这让他既感到温暖，又充满担忧。白若兰的介入虽然可能是好意，但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上午的工作会议上，郑耀先注意到那个昨天眼神闪烁的年轻男子格外关注通讯系统的建设进度。他叫李振，是毛人凤亲自指派到启明星小组的成员。
郑组长，我认为应该尽快完成所有潜伏点的通讯测试。李振提议道，时间不等人。
测试需要谨慎。郑耀先不动声色地回应，过早暴露通讯模式会有风险。
但是......
没有但是。郑耀先打断他，按照既定方案执行。
会议结束后，郑耀先特意留下李振：你好像对通讯系统很感兴趣？
李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只是觉得这是计划的关键环节，不能有失。
说得对。郑耀先点点头，既然如此，系统的最终测试就交给你负责。记住，任何异常都要立即报告。
这是一步险棋。把李振放在这个位置，既可以监视他的动向，也可能让他发现系统中的后门。但郑耀先别无选择，他必须冒这个险。
下午，郑耀先再次来到医疗室。刘铭章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正在护士的帮助下尝试阅读报纸。
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郑耀先示意护士可以离开，自己在床边坐下。
刘铭章放下报纸，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有些吃力......这些字看起来都很熟悉，但就是不明白意思。
他的手指在报纸的空白处轻轻划动：李振是毛的眼线，小心。
郑耀先微微点头，拿起报纸假装浏览：医生说你要多练习，慢慢就会好的。他的指尖在报纸边缘敲击着：明白，已安排他负责测试。
两人的交流在外人看来再正常不过。护士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写她的护理记录。
我想试试操作电台。刘铭章突然说道，也许熟悉的设备能帮助恢复记忆。
郑耀先心中一动。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既符合康复治疗的需要，又能让刘铭章名正言顺地接触通讯系统。
我会和医生商量。郑耀先说道，不过要在监护下进行。
当然。刘铭章露出一个单纯的微笑。
离开医疗室后，郑耀先立即着手安排。他要在毛人凤的眼皮底下，为刘铭章创造一个既能发挥作用又不引起怀疑的工作环境。这需要精密的布局和恰到好处的时机。
傍晚，郑耀先收到一份加密电报，是启明星某个潜伏点发来的确认信息。按照计划，这个位于长江码头的地下小组已经做好了破坏准备，只待最后的指令。
郑耀先回复了预定的确认码，但暗中在指令中增加了一个微小的延时参数。这个改动不会影响通讯的正常进行，但足以在关键时刻让行动推迟。
这是他迈出的第一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必须继续这种危险的游戏，在执行的表象下进行着破坏，在忠诚的伪装下实施着背叛。
夜色渐深，郑耀先站在窗前，望着南京城稀疏的灯火。这座城市正在经历最后的阵痛，而他要在黎明到来之前，拔除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牙。
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那份被修改过的启明星计划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每一个细微的调整，都在为最终的胜利积累着筹码。
远处又传来了炮声，这一次似乎更近了。郑耀先知道，时间的沙漏正在加速流逝。他必须在这场生死时速中，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在医疗室里，刘铭章也在默默准备着。虽然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但专业技能和那份深植于心的信念，将支撑他完成这场特殊的战斗。
两个身影，在不同的岗位上，为了同一个目标，在敌人的心脏里跳着危险的舞蹈。这场舞蹈的每一个节拍，都可能决定着无数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