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哲,二零一九年七月十五日,我和女友小蔓的靖西之旅,成了我余生无法摆脱的梦魇。作为户外爱好者,我们特意避开热门景点,在本地向导阿木的带领下前往未开发的通灵瀑布——那是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详细标记的所在。
“瀑布后面有个洞,老一辈叫它‘鬼耳洞’。”阿木用柴刀劈开缠脚的藤蔓,“传说听到洞里声音的人,都会被山鬼留下记号。”
小蔓兴奋地举着Gopro拍摄:“正好拍点刺激的素材!”
我笑她做自媒体走火入魔,却没注意到密林越来越暗,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榕树气根切割成碎片。空气里飘着腐叶和湿泥的腥气,某种带着甜腻的花香时隐时现。
“还有多远?”我擦掉流进眼睛的汗水。
阿木突然停下,盯着路旁一棵被红布条缠满的树干:“我们到了。”
前方传来雷鸣般的水声,百米高的瀑布如白练垂落深潭。真正让我心悸的是瀑布后的岩壁——无数蜂窝状的孔洞布满表面,像被巨虫蛀空的头骨。水汽弥漫中,那些孔洞仿佛在缓缓呼吸。
“记住三点。”阿木系紧腰间的苗刀,“别碰洞里的白骨,别回应陌生的呼唤,最重要是...”他突然压低声音,“无论看到什么,都别走进水潭中央。”
小蔓已经跑到潭边伸手试水:“好凉!等等...水里有东西?”她猛地缩手,指缝间夹着几缕黑色絮状物,像浸湿的头发又像腐烂的水草。
我蹲下察看时,突然听见瀑布声中混进细微的呜咽。那声音时远时近,似乎在模仿人类哭泣,却总在某个音调扭曲成不自然的尖啸。
“是风穿过岩洞。”阿木语气生硬,“快点拍照吧,太阳落山前必须出去。”
小蔓拉着我走向瀑布侧面:“从那个角度拍肯定震撼!”她指的是一条被苔藓覆盖的小径,蜿蜒通向瀑布后方。
越靠近瀑布,空气越冷。水流在岩壁上撞碎成白雾,让一切都蒙上不真实的灰度。我伸手扶住岩壁,掌心传来蜂窝状孔洞的粗糙触感——等等,有些孔洞边缘异常光滑,就像被反复抚摸过...
“阿哲你看!”小蔓指着最大的洞穴。深处隐约可见散落的动物骨骸,但最令人不安的是岩壁上那些抓痕。长长的、并行的刻痕,绝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爪牙。
我举起相机连拍数张。闪光灯照亮洞穴的刹那,取景器里闪过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个蜷缩的人形,但四肢扭曲得违反生理结构。
“刚才是不是有东西动了一下?”小蔓声音发颤。
这时瀑布声突然减弱,某种窃窃私语从洞穴深处渗出。不是汉语也不是壮语,而是由湿滑的音节和磨牙般的摩擦音组成。更可怕的是,我竟莫名听懂其中重复的两个音节:“回来...”
阿木的惊呼从潭边传来:“离开那里!快!”
我们踉跄跑回潭边,发现阿木脸色惨白地盯着水面。原本清澈的潭水变得浑浊,那些黑色絮状物正成倍增加,像某种生物在疯狂增殖。
“它认出你们了。”阿木往水里撒了把朱砂,“现在跑,千万别回头!”
返程的路变得异常漫长。明明来时才走一小时,现在狂奔了四十分钟却还在瀑布声范围内。更糟的是,那些窃窃私语始终缀在身后,伴随着树枝折断的脆响——有什么东西在跟踪。
小蔓突然尖叫摔倒在地。她的脚踝上缠满黑色絮状物,那些东西正像活蛇般往裤腿里钻。我拼命撕扯,触感冰凉黏腻,带着尸体的腐臭。
“点火!”阿木砍断一截油桐树枝点燃。火焰接触黑絮的瞬间,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那些东西迅速碳化脱落,露出小蔓脚踝上紫黑色的指痕——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过。
黑暗提前降临密林。手电光开始频闪,光圈里总是掠过扭曲的阴影。最恐怖的是每当光柱扫过树隙,都会照见远处立着一个人形的苍白轮廓。一次比一次近,第三次时,我已经能看清它没有五官的脸皮上,布满蜂窝状的凹陷。
“不能让它跟着出山!”阿木掏出所有朱砂撒成圆圈,“你们待在里面,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他刚冲出圈子,林间就传来苗刀劈砍的声响,混合着某种野兽般的嘶吼。随后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阿木?”我小声呼唤。
回答我的是左侧树丛的沙沙声。小蔓猛地将手电转过去——
光圈正中,浑身是血的阿木正趴在地上啃食什么。他察觉光线,缓缓转头。他的嘴巴裂到耳根,口腔里塞满黑色絮状物。
“它让我...带你们回去...”阿木的声带像浸在水里扑腾。
我和小蔓魂飞魄散地狂奔。明明不该是这个方向,眼前却突然出现那片熟悉的水潭。我们绕着圈子又回到了瀑布!
手电终于彻底熄灭。月光勉强勾勒出瀑布的轮廓,潭水黑得像墨汁。小蔓突然痴痴笑着走向水潭:“它说泡进水里就安全了...”
我死死抱住她,她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拉扯间,我无意中瞥见潭面倒影——瀑布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孔洞里,每个都探出苍白的肢体。那些像人手又像虫足的东西在无声挥舞。
“你看清楚!”我扳过小蔓的脸强迫她看水面。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倒影里,那个无脸轮廓正贴在她背后,细长的手指深深插进她的头皮。
我抡起相机砸向那个东西,触感像击打腐烂的木头。趁它后退的瞬间,我拽着小蔓滚进旁边的灌木丛。
黑暗中只能依靠触觉和听觉。那些絮状物像蛛网般缠在身上,每一次扯断都会引发远处的嗥叫。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看见公路的灯光。
救我们的是晨起赶路的果农。医院里,警察对“发疯的向导”和“会动的头发”将信将疑。小蔓确诊了创伤性精神障碍,而我后背至今留着五道无法消退的爪痕——就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趴在我背上。
今天是我出院一周年。写下这些文字时,窗外下着雨。我忍不住看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却发现脖子以下的轮廓异常臃肿,就像...背着什么东西。
水滴声从厨房传来。我明明关紧了水龙头。
那声音渐渐靠近,停在卧室门外。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