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道城官署内,嬴昭小口喝着夏无且特地调制的安神汤,苍白的面容总算恢复了些血色。蒙毅与王贲如两尊门神,一左一右护在旁边,脸上写满后怕。
“殿下,您刚才真是……”王贲心有余悸,比划着,“太吓人了!那声音遍传四野,简直是神仙手段!可您这脸色……”
嬴昭放下药碗,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他更关心后续:“外面如何?各乡县可有消息?”
蒙毅立即回禀:“殿下,已有十余批快马来报!您‘仙音传道’之后,各地动荡全平!百姓非但不疑土豆,反倒视若神明,之前拔了的苗都抢着重栽!不少乡老还自发组织巡守,严防有人再破坏!”
嬴昭听罢,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笑意。效果比预料更好。“神级说书人”技能消耗虽巨,却物超所值。
可他随即想起那神秘斗笠人,眉头微蹙:“戴斗笠那人,查得如何?”
蒙毅神色一肃,摇头:“弟兄们追去时,人已不见,只在巷中捡到此物。”他递上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碎布,“布料普通,但质地阴凉滑手,非陇西常见。此人身手极好,对城中巷陌异常熟悉,绝非普通探子。”
嬴接过碎布,指尖传来一丝诡异的阴冷,令他极为不适。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暗中窥视的,绝非善类。他将布收起,沉声道:“加派人手,密查城内所有陌生面孔,尤留意行为异常者。切勿声张,免得再生恐慌。”
“诺!”
正此时,郡守一脸兴奋快步走进,来不及行礼便激动道:“殿下!神了!真是神了!百姓们……百姓他们……”
“百姓怎么了?又出事了?”王贲顿时紧张。
“不是坏事!是大好事!”郡守喘了口气,容光焕发,“百姓自发聚集在广场和粮仓外,他们……都在啃土豆!”
“啃土豆?”嬴昭一怔。
“是啊殿下!”郡守手舞足蹈,“他们说,听了您的《土豆英雄传》,才知这是英雄粮、神仙粮!光听不够,必须吃!要亲身感受祥瑞!现在外面简直是土豆大宴!烤的、煮的、蒸的,满城土豆香!有人当场发誓,以后顿顿要有土豆!”
嬴昭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好!太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谣言不攻自破”!当恐惧化为信任,怀疑转为拥护,甚至成为自发炫耀的仪式,赵高那点阴毒谣言,便彻底成了笑话!
他站起身,身体虽还虚,精神却极振奋:“走!出去看看!”
“殿下,您的身体……”蒙毅担忧。
“无妨,见此场面,胜过一切良药。”
一行人走出官署来到街上,眼前景象果然令人震撼。
宽阔街道、广场空地,乃至家家户户门口,随处可见聚集百姓。人人手捧土豆,有的直接生啃(虽不推荐却难挡热情),更多是架起火堆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人们脸上洋溢轻松喜悦,甚至带几分自豪,互相分享烤土豆,大声谈笑。
“嘿!老李头,尝尝我这个!烤得流油!香得很!”
“呸!你那算啥,看我这黄心的!甜!殿下没说错,这就是仙粮!”
“俺以后一天三顿吃它!看哪个杀才还敢说是妖物!”
“给娃多吃,沾沾神农使者的仙气,长得壮实!”
孩子们嬉笑穿梭人群,手抓小块土豆,吃得满脸黑灰,却笑容灿烂。
整个狄道城,仿佛陷入一场狂欢的土豆节。昨日恐慌阴霾,已被这浓郁香气与欢声冲刷得一干二净。
见嬴昭出来,百姓越发激动,纷纷高举土豆欢呼:
“殿下万岁!”
“土豆万岁!”
“谢殿下赐我等祥瑞!”
无数烤熟蒸好的土豆被热情百姓塞进嬴昭及随从手中。嬴昭笑着接过一位老人递来的、烤得恰到好处的土豆,不顾烫手,轻轻掰开露出金黄薯肉,咬下一口。
“香!甜!”他朗声盛赞,声音清晰传开。
百姓爆发出更热烈欢笑与掌声。
嬴昭一边吃土豆,一边目光扫过欢腾人群。他看见民心可用,看见未来希望。但同样,在那欢腾海洋之下,他敏锐帝瞳捕捉到几丝不和谐涟漪——有几人笑容略显僵硬,眼神躲闪,似与这狂欢格格不入,甚至隐隐透出怨毒。
是未清干净的余孽?还是……与那斗笠人一般,属其他势力?
嬴昭心中冷笑,面不改色,依旧含笑与民同乐。
他清楚,这场土豆盛宴,既是民心胜利,也是一块试金石。藏于水下的魑魅魍魉,或会按捺不住,自行冒头。
他低声对身旁蒙毅吩咐:“让黑龙卫混入人群,盯紧那些笑不达眼的。若有异动,立刻拿下,务必悄无声息。”
“明白!”蒙毅眼中精光一闪,悄然退去安排。
嬴昭举起吃了一半的土豆,向全体百姓朗声道:
“诸位乡亲!今日,我们共食祥瑞土豆!明日,我们便要用这双手,让祥瑞之粮铺满陇西、铺满大秦每一寸土地!让饥馑永绝,让盛世长存!”
“愿随殿下!愿随陛下!大秦万年!”
声浪震天,信念如铁。
在这磅礴民意洪流前,一切阴谋诡计,皆显渺小可笑。
狄道城的土豆盛宴从午后持续至傍晚,热情未减。炊烟袅袅,土豆香漫全城,欢声不绝。
嬴昭在王贲与郡守陪同下走在人群中,感受热烈朴实氛围。他不时停步,接过百姓递来的食物,或摸摸孩子的头,引来阵阵欢腾。
正当此时,人群外围忽然传来轻微骚动。
“让让!麻烦让让!老人家!您慢些!”
只见几名黑龙卫兵士小心翼翼搀着一位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妪穿过人群走向嬴昭。老妪手中紧攥半个烤土豆,满脸皱纹,眼神却异常明亮,直直望着嬴昭。
百姓自发让出一条路,好奇观望。
老妪走至嬴昭面前,挣脱兵士搀扶,颤巍巍便要下跪。
嬴昭连忙上前虚扶:“老人家,不必多礼。您找本王有事?”
老妪抬头,浑浊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哽咽却清晰:“殿下……小殿下……老身……是从百里外张家沟走来的……”
张家沟!正是最初上报有人食土豆“发疯”的村落之一!
四周霎时安静,所有目光聚于老妪身上。连嬴昭神色也严肃几分。
老妪举起手中半块烤土豆,泪水滚落:“殿下……那日发疯的,是老身的傻儿子……他不是吃土豆疯的……他本就有点癔症,那日又被几个外乡人骗着喝了脏水,才犯的病啊!跟土豆没关系!半点没有!”
她声渐高,满溢悔恨急切:“村里人都错怪土豆了!老身听了殿下神仙话,才知这是天大好物!是老身糊涂!老身走了三天,就是想来狄道城,亲口告诉殿下,土豆是好东西!我儿子如今天天吃,身子反更壮实了!求殿下恕罪!求殿下千万别因这误会,就不给咱们村土豆种了啊!”
说罢,她又要跪。
嬴昭心下一动,赶忙再扶:“老人家,您快请起!您无罪,您与张家沟乡亲皆是受奸人蒙蔽!本王不怪你们,土豆种,你们村只会更多,绝不会少!”
他环视周围凝神倾听的百姓,扬声道:“大家都听见了吗?这就是恶神邪祟手段!他们不敢正面抗衡,只懂用这般下作伎俩欺骗、陷害、嫁祸!但真相,永不会被掩!”
“老人家,”嬴昭从怀中(实为系统空间)取出一小布袋,内装几颗品相极佳的“火云薯”种薯,塞入老妪手中,“这是更好粮种,您带回好好种。告知张家沟乡亲,陛下与朝廷信他们!本王,也信他们!”
老妪捧那种薯如捧珍宝,激动得浑身发颤,泣不成声,只连连点头。
周遭百姓亲见此事,更是群情激愤。
“天杀的好细!连老人家和傻儿子都骗!”
“殿下仁德!”
“往后谁再敢说土豆半句不好,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这真实一幕,比任何说教都更有力,彻底粉碎谣言残迹,将土豆与嬴昭声望推至新高。
然就在这温情正义之时,嬴昭敏锐帝瞳猛地瞥见——斜对面酒楼二楼窗口,一道冰冷目光一闪而逝!
那目光,与他先前所感斗笠人极似,充满阴冷审视,却似乎……多了一丝好奇?
嬴昭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仍从容安抚老妪,朝王贲使了个眼色。
王贲会意,立即带几名精锐黑龙卫悄然离队,向那酒楼包抄而去。
片刻后,王贲去而复返,对嬴昭微微摇头,低声道:“殿下,人不见了。窗口只留此物。”他掌心摊开,是一小撮极细微的暗紫色粉末,散发淡淡异腥。
嬴昭瞳孔骤缩。此绝非中原常见之物。
斗笠人,酒楼窥视者,还有这诡异粉末……暗处之敌,似越来越多。他们所图,显然不止破坏土豆推广这般简单。
但此刻,他并非独身一人。
他望着身边欢呼拥护的百姓,手中金黄土豆,心中充满力量。
无论暗中有多少魑魅魍魉、域外邪神,他皆有信心一一碾碎!
因他身后,是正觉醒的大秦,是亿万渴望安宁饱足的黎民!
“老人家,一路辛苦,先往官驿好生歇息,明日本王派人送您回张家沟。”嬴昭温声对老妪言罢,转身面向所有百姓,高高举起手中土豆。
“今夜,狄道不眠!让我们共食此薯,共庆祥瑞!”
“共庆祥瑞!”
欢声雷动,直上云霄。
而那暗处涌动,似也在这煌煌民意的震慑下,暂匿形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