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狄道城中的欢腾渐歇,郡守官署内却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如铁。
嬴昭端坐主位,脸上不见半分稚气,唯有一片冷肃。蒙毅、王贲、郡守与几名黑龙卫队率肃立下首,空气紧绷,肃杀弥漫。
“查清了?”嬴昭打破沉寂,目光转向一名负责侦缉的队员。
队率单膝跪地,声音沉定:“禀殿下!据徐生及其同党口供,并暗排查证,已锁定散布谣言、投毒主犯共十七人。其中九人为六国遗民,五人为被收买本地无赖,三人身份存疑,似通药理。其资金指令,最终皆指向一化名‘田先生’者。此人现居陇西,似与……农家有关。”
“农家?”嬴昭眼中寒光一闪。诸子百家中,农家最重耕植,本应与他推广土豆站在一起,竟也有人被渗透?
“正是。据线报,这位‘田先生’于农家内部地位不低,极可能是一位堂主。”队员补充。
正在此时,门外骤起急促脚步,伴随甲胄摩擦与低声呵斥:
“放开!我要见殿下!有要事禀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何事喧哗?”蒙毅沉声喝问。
一兵士急入禀报:“殿下,是一自称农家长老的老者,强闯求见,称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殿下安危与土豆清誉!”
嬴昭与蒙毅对视一眼,淡声道:“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身着粗布麻衣、发色灰白、面色焦灼的老者被带入。他虽被兵士看着,却步履沉稳,目光精亮,太阳穴微鼓,显是身负武艺。他一进来,目光立刻锁定嬴昭,噗通跪地,语气沉痛:
“农家长老曲辕,拜见殿下!老夫管教无方,致门下出此败类,祸乱陇西,污蔑祥瑞,惊扰殿下,罪该万死!恳请殿下允我农家自行清理门户,必给殿下、朝廷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满堂皆惊。农家的人竟主动上门请罪?
嬴昭帝瞳微闪,感其言真诚急迫,更透深切羞愧。“曲长老请起。你说清理门户,可知门户在何处?败类又是谁?”
曲辕未起,重叩首,声带恨意:“正是我那孽徒,现任农家陇西分堂主——田猛!即那化名‘田先生’的幕后黑手之一!老夫刚接总坛侠魁密令与铁证,才知此獠竟投靠阉贼赵高,行此大逆!侠魁已下令,革其职份,格杀勿论!老夫此来,一为请罪,二请殿下准我亲手了结此獠,清理门户!”
真相大白!幕后黑手竟真是农家堂主,且与赵高勾结!
“田猛现于何处?”嬴昭立即发问。
“据总坛最后线索,他应藏于城东‘醉禾香’粮店后院地窖,那是他私营联络之据点!此刻他或已知败露,正欲潜逃!”曲辕急答。
“蒙毅,王贲!”
“末将在!”
“即刻点齐人马,包围醉禾香!一人不得走脱!”
“诺!”
“曲长老,”嬴昭看向他,“本王准你同行清理门户。但要活口,本王要他知晓的一切!”
“谢殿下!”曲辕眼中闪过决然杀意与痛心。
不多时,城东“醉禾香”粮店被大批黑龙卫团团围住,火把耀如白昼。店门紧闭,内里死寂。
“破门!”蒙毅令下。
几名壮硕军士抱撞木猛击店门!
“砰!”巨响门开。
几乎同时,“咻咻咻!”数支淬毒弩箭从店内黑暗处射来!
早有准备的黑龙卫举盾格挡,叮当声中弩箭尽落。
“冲!负隅顽抗者,杀!”王贲怒吼,持盾率先冲入。精锐黑龙卫如潮涌入,顿时殿内兵刃交击、呵斥惨叫声四起。
嬴昭在重重护卫下步入店铺。店内狼藉,几名伙计打扮者已被制服,角落倒着两具黑衣人尸首。
“殿下,地窖入口在后院!”一队率急报。
众人速至后院,果见一隐蔽地窖入口,木板敞开,显是有人刚下。
曲辕面色铁青,对洞厉喝:“孽障田猛!滚出来受死!难道要为师亲手了结你吗?!”
地窖内沉默片刻,随即传出一声阴恻恻冷笑:“呵……师父?老不死,你还有脸叫我孽障?若非你顽固压着我,我早该是农家侠魁!投赵高大人有何不好?他予我权财,胜在农家种地万倍!”
“冥顽不灵!”曲辕气得发抖,“为你私利,勾结阉党,陷害祥瑞,欲致万民于饥馑,天人共戮!今日我便替农家列祖,清你这败类!”
言罢,曲辕不待他人反应,身形一动,如苍鹰扑入地窖。
地窖内立传激烈打斗,劲气四溢,显是高手过招。
嬴昭示意蒙毅守出口,未立刻派人插手。此乃农家内务,他需予曲辕面子,也需看其决心。
打斗声持续不足一炷香,戛然而止。
片刻,脚步声响。曲辕拖一人缓步而出。他衣衫破损,嘴角带血,显有负伤。手中所拖是一中年汉子,面色灰败,胸口一道清晰掌印,嘴角溢黑血,气息奄奄,正是田猛。
曲辕将田猛掷于嬴昭面前,再次跪地,老泪纵横:“殿下,孽徒已废!其勾结赵高、接收指令、散布谣言、投放疯魔草之证,皆于地窖暗格中搜出!请殿下发落!”
嬴昭扫一眼濒死的田猛,目光冰冷。此等小角色死活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脑中信息。
“带下去,严加看管,令夏无且吊其命,本王要他知道的一切。”嬴昭令下,黑龙卫上前拖走田猛。
他看向跪地不起的曲辕,语气稍缓:“曲长老大义灭亲,忠心可鉴。此乃田猛个人之罪,与农家无关。本王与朝廷,不会因此迁怒农家。相反,推广土豆,仍需农家鼎力相助。”
曲辕闻言,感激涕零,重叩首:“谢殿下明察!农家必竭尽全力辅佐殿下推广祥瑞,若有贰心,天人共诛!”
正此时,一黑龙卫呈上从地窖暗格搜出的铁盒。内除密信账本,还有一小块与蒙毅此前所获相似的黑色碎布,及一枚刻诡异符文、散阴冷气息的黑色小令牌。
嬴昭拿起令牌,帝瞳微缩。此物气息,与赵高身上魂族阴冷同源,却又有些许不同,更显诡异。
看来,赵高对农家渗透,恐不止田猛一人。这令牌,或指向更深、更暗之联系。
农家这潭水,似比所想更深。
“曲长老,”嬴昭递过令牌,“此物,你可认得?”
曲辕细看,脸色骤变,眼中惊疑:“这……这似是……古老所传‘巫教’信物?早已失传多年……怎会……”
巫教?
又一陌生之名。
嬴昭若有所思,收下令牌。
清一田猛,却似扯出更多迷障。
然无论如何,陇西之危,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