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晚走出书房,门庭处已经推起了积雪。
“啊切。”柳晴晚揉了揉鼻子。
“着凉了?我去给你填一些炭火。”萧衡。
柳晴晚刚想摆手说不用麻烦,北河城再冷,也比她在儋州那些年冬日里裹着薄被硬扛要好得多。再说,这点寒气对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默青已经抱着一筐银骨炭,走进了旁边的厢房,显然是去给她的房间添火盆了。
此地苦寒,炭火是生存必需,自然不会短缺。
柳晴晚记得在儋州时,冬日并不会太长,拢共也不过月余光景。但那一两个月的湿冷,却比北地更难熬。
道观里炭火不多,足够度日,但最寒的时候是过年那段日子,她在在三清殿旁边的耳房里读书,为了省炭,只在早晚课和夜里才舍得点一小盆。
手指冻得发僵,翻书时都得呵好几口气,墨迹在砚台里都凝得慢。
“师父说,清修之人,当以体肤之苦磨砺心志。可有一年除夕守岁,我实在冷得受不住,偷偷把誊写经文的纸捻成细条,想借着油灯点着取会儿暖……”
话到此处,她微微摇头,没再说下去。
萧衡静默地听着。他想象得出那样的场景——孤灯,寒夜,湿冷的道观,一个只能靠偷偷烧纸来获取片刻暖意的孩子。
“后来呢?”他问。
柳晴晚抬眼,竟极淡地笑了一下:“后来被师父发现了。他没罚我,只把自己的手炉塞给我,又在屋里添了半筐炭。”
“那晚,他坐在我对面,陪我把《道德经》最后一卷抄完。”
她收回目光,看向厢房门口——默青刚添完炭火出来。
“拿些柴火放到徐小姐的屋里。”
“你倒是关心她。”萧衡。
柳晴晚抬头看着飘雪,伸手去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既然不能送她走,不如让她住得舒心些。几筐炭火换丞相少些发作的由头,总好过让宁王借题发挥。”
萧衡垂眸看她,忽然伸手拂去她肩头落雪:“你如今算计起这些,倒是得心应手。”
“有算计,但也有几分真心。”柳晴晚任他拂去肩头积雪,声音轻了下来,“那日在破庙找到她时,她手腕被麻绳勒得血肉模糊,却还死死攥着块碎瓷片准备拼命。”
她眼神微动:“这般烈性,倒让我想起从前在儋州时的自己。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把瓷片当武器?”
在一次下山,为观里采买盐的归途。天色已晚,阴雨连绵,她揣着仅有的几枚铜钱,走在泥泞的山道上。
不料被几个地痞盯上,他们不仅抢走了盐和钱,见她容貌清丽,更是生了歹意,将她逼至一处废弃的茶寮角落。
雨水湿透了她的粗布道袍,她大声呼救,声音却被风雨和荒山吞噬。
那些污言秽语和伸过来的手,让她浑身战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退无可退,背后是斑驳潮湿的土墙。
她猛地蹲下身,不顾地上的泥污,手指疯狂地在墙角摸索——她记得之前路过时,似乎看到过碎裂的瓦砾。
她终于抓住了一片最大的碎瓷碗片,对准了那些逼近的地痞,同时也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前。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混着手上伤口渗出的血水,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再过来,要么你们死,要么我死在这里!”
那瓷片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痕,竟真的震慑住了那几个欺软怕硬的地痞。
他们骂骂咧咧,终究不敢闹出人命,悻悻散去。
徐佳慧之前多次寻衅,甚至在布坊纵火欲取她性命,桩桩件件,柳晴晚都记得分明。她并非以德报怨的圣人,对此女,她自然不会心软,更无甚好感。
可那一瞬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救徐佳慧,有利益的权衡,但在出手的那一刹那,也确实掺杂了这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恻隐之心。
“我只是在救我自己罢了。”柳晴晚说完,顺着陈府的方向望去,瞳孔微微一缩。
那片废墟上空,正盘旋着一团如有实质的黑气,浓稠得化不开,连飘落的雪花都在靠近时诡异地绕行。
“陈家人先前做了太多恶,灵魂会困住死亡地,一遍又遍经历死前的恐惧。”她声音低沉,“但这股阴气...不太对劲。”
萧衡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看不清,柳晴晚走到萧衡面前,正要牵着她的手只给他看。
萧衡近日渡了太多紫气给他,损耗过重,柳晴晚知道他看不见,只有在触碰柳晴晚时,能借助她身上的灵气,看到那些东西。
就在她要触碰到萧衡时,被萧衡轻轻躲开。
“摄政王大人,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害羞了?”
萧衡负手而立,玄色衣袖在寒风中微动,“本王近日偶感风寒,不宜过于亲近,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柳晴晚却轻轻“哦?”了一声,尾音上扬,显然并不全然相信。
她非但没退,反而趁他侧身回避的刹那,手腕灵巧地一翻,扣住了他欲收回的手腕。
柳晴晚脸色骤变。
柳晴晚感受他身上的紫气,此刻竟黯淡稀薄了许多,像是被毒素侵蚀,先前她明明帮萧衡除过煞气。
她先前明明已为他拔除过煞气,以他的命格之强,怎么会这样?
萧衡立即抽回手,用袖子掩着,柳晴晚抓起他的手仔细查看,“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萧衡见再也瞒不过,索性将一切都告知给了她。
先前在墓室水下,柳晴晚遭受毒箭昏迷不醒,萧衡抱着她回到府中,感受到她手脚冰凉,没了脉搏。
接连请了几个大夫也没用,萧衡割了手腕,将血喂了一大半给她。
萧衡记得他身上的紫气对柳晴晚有用,先前也看见柳晴晚用她自己的血当药引,言说其血特殊,可沟通阴阳,调和药性。
柳晴晚的血可以制药,那么她吸食了自己这么久的紫气,一直对她有益,是不是也能就活他。
萧衡索性就试了试,刚割开手腕放到柳晴晚嘴边,柳晴晚闻到血腥味,像是被最本能的欲望驱使,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张口便死死咬住了那道伤口,将他的血吸了个大半。
萧衡被她吸昏迷后,想起了一些事情,三年前在郢城就他的,就是柳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