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画一幅馆藏名作？”
林小夕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大脑一时无法处理其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和冲击力。仿画？父亲？那个一生清贫却将艺术操守看得比命还重的父亲？
“这……这不可能！”她猛地摇头，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我爸爸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他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画者的手和心必须是干净的！他怎么可能……”
“我知道。”顾夜白打断她，声音沉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初步查到的线索显示，你父亲当年不仅拒绝了，而且是态度极其坚决地当场拒绝，甚至不惜放弃那份足以改变他艺术生涯的丰厚资助和扬名机会。”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也正是因为这份毫不妥协的拒绝，他可能……彻底得罪了我那位说一不二的祖父。”
林小夕怔住了。
父亲……竟然是因为坚守原则而得罪了那个庞然大物般的顾家？所以这些年，父亲偶尔提及年轻时错失的机会时，那份淡淡的遗憾背后，隐藏的是这样的真相？所以那个幕后黑手才一次次地用父亲来威胁她，因为他们深知这是能同时刺痛她和顾夜白的利刺？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心疼，是骄傲，是愤怒，也是茫然。
“就因为……拒绝仿画？”她感到难以置信，“这算什么得罪？这明明是……”
“在某些人眼里，拒绝顺从，本身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冒犯。”顾夜白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显然对此深有体会，“尤其是我祖父那样的人。他的‘赏识’和‘给予’，从来都不是无偿的，必然要求绝对的回报和服从。你父亲的拒绝，在他看来，或许是挑战了他的权威，损了他的颜面。”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幽深：“而且，我怀疑，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只是一次拒绝，不足以让某些人二十年后还如此耿耿于怀，甚至用这种方式来针对你。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原因，我们查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更深的原因？冰山一角？
林小夕刚刚稍微落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父亲那样一个简单纯粹的人，怎么会卷入如此复杂幽深的漩涡之中？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传来秦浩压低的声音：“夜白，里面没事吧？外面媒体都快疯了，都在追问你刚才突然离场去哪了，还有那个举画女孩是谁……庆功宴差不多要开始了，好多投资方和合作伙伴都在，你得出来露个面稳住局面。”
顾夜白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林小夕。
林小夕却深吸一口气，用力抹掉脸上的泪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抬起头，看向顾夜白，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你先去忙正事吧。我……我没关系的。正好，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她知道，外面的战场还没有结束。他打赢了技术仗，还需要打赢人心和舆论的仗。
顾夜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强装的镇定和那份不愿拖累他的倔强。他伸出手，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不容拒绝：“一起去。”
庆功宴设在公司顶楼的空中花园宴会厅。
与几小时前发布会现场的紧张肃杀完全不同，此刻这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甜点的香气，悠扬的爵士乐流淌其间。
危机解除，巨头认可，前景重现光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和喜悦的笑容。
当顾夜白牵着林小夕的手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带着好奇、探究、赞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八卦意味。闪光灯再次亮起，但这一次，不再是咄咄逼人的质问，而是带着善意的记录。
林小夕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被顾夜白更紧地握住。他侧过头，低声在她耳边说：“别怕，跟着我。”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林小夕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顾夜白没有再给她退缩的机会，他牵着她，坦然自若地步入会场，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和问候。
他并没有过多寒暄，而是径直走向了宴会厅前方的小型演讲台。侍者适时地递给他一支麦克风。
清脆的敲击麦克风的声音让喧闹的会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台上那对惹眼的璧人。
顾夜白站在话筒前，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身边略显紧张的林小夕身上。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而郑重。
“借此机会，想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个人。”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清晰而沉稳，“林小夕小姐，我的女朋友。”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过多的修饰，简单直接的宣告，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引起了台下小小的骚动和压抑的低呼。
无数道目光变得更加灼热，聚焦在林小夕身上。
林小夕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心脏砰砰直跳，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却感觉到顾夜白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传递着勇气。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眼中清晰的鼓励和骄傲。
顾夜白继续说着，目光重新看向台下：“同时，她也是今天，在发布会最关键的时刻，用她的才华和勇气，给了我和辰星科技最重要支持的人。”
他微微侧身，示意大屏幕上适时地投放出刚才林小夕那幅《破壁之光》的高清图片。
震撼的画面再次引发一阵赞叹的唏嘘。
“很多人可能不明白，一幅画能有什么力量。”顾夜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在那一刻，它提醒了我和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为何而战——不是为了冰冷的代码和估值，而是为了那个不被世俗壁垒所困、敢于打破常规、创造光芒的愿景。”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林小夕身上，深邃的眼眸中漾动着清晰可见的温柔和爱意：“小夕，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谢谢你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时候，选择站在我身边，用你最擅长的方式，为我点亮那束光。”
他举起侍者递来的香槟杯，面向全场，也面向她：
“这杯酒，敬你。”
“敬你的画笔，敬你的光芒。”
“也敬我们的……破壁之路。”
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善意的欢呼。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台上那个因为羞涩和激动而脸颊绯红、眼眸却亮得惊人的女孩。
这一刻，她不再是他身后模糊的影子，而是被他亲手拉到身边，与他共享荣光、并肩而立的伴侣。
祝酒环节过后，气氛更加热烈。不断有人上来向顾夜白道贺，同时也好奇地打量和问候林小夕。顾夜白始终将她带在身边，自然地为她介绍着各方人物，体贴地帮她挡掉过于热情的酒和过于尖锐的问题。
林小夕起初还有些不适应这种众星捧月的场合，但顾夜白无声的陪伴和鼓励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她努力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偶尔也能简单回应几句。
趁着一个短暂的间隙，她拉了拉顾夜白的衣袖，小声问：“你妈妈……她也在吗？”她记得之前看到顾夫人坐在发布会第一排。
顾夜白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冷了一下，快速扫过会场某个角落，随即恢复平静，低声道：“来了，又走了。在她看到发布会逆转，并且我当众……”他顿了顿，看向她，“介绍你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林小夕能想象到，那绝不是什么愉快的离场。顾夫人的离开，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表态。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是秦浩。他举着杯，冲林小夕挤眉弄眼：“嫂子！今天真是帅炸了！你那幅画一出来，我当时就想给你跪了！简直是天神下凡，拯救我等凡人于水火！”
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林小夕，也缓解了刚才提及顾夫人带来的微妙气氛。
“还有你！”秦浩用肩膀撞了一下顾夜白，压低声音，难掩兴奋，“牛逼啊兄弟！最后甩出的那些证据链，直接把那帮孙子的脸都打肿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连我都瞒得死死的！”
顾夜白淡淡瞥他一眼：“总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更何况，我知道内部有鬼。”
“盛资本那边刚才私下表态了，投资意向书照签，条件不变！”秦浩兴奋地汇报，“其他几家摇摆的，也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咱们这次算是因祸得福，彻底立稳了！”
这是巨大的好消息。顾夜白脸上也露出一丝真正的、如释重负的笑意，他举杯和秦浩碰了一下：“辛苦了。后续的事情还很多。”
“放心！包在我身上！”秦浩拍着胸脯，又凑近顾夜白，声音压得更低，“你刚才让我紧急查的那两件事，已经有眉目了，尤其是骚扰源那边，有点惊人的发现，等你这边结束……”
顾夜白眼神微凝，点了点头。
庆功宴在热闹的气氛中逐渐接近尾声。
顾夜白携着林小夕，送走了几位最重要的投资人和合作伙伴。站在宴会厅门口，夜风拂面，带着一丝清爽。
忙碌暂歇，两人之间短暂地安静下来。
林小夕看着身边男人在灯光下更显清隽却也难掩疲惫的侧脸，想到他刚刚在台上说的话，想到父亲那沉重的往事，心中百感交集。
她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夜白，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的维护。
顾夜白转过头看她，眼底有细碎的温柔光芒：“是我该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他顿住了，没有说下去，只是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有些后怕，不必言说。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未尽之语，皆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顾夜白的私人助理快步走了过来，脸色有些严肃，递给他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顾总，这是秦总让我立刻交给您的。他说……您看了就明白。”助理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林小夕，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迟疑。
顾夜白的脸色几乎在瞬间沉了下去。他接过文件袋，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对助理点了点头：“知道了。”
助理躬身退下。
气氛莫名地变得有些凝滞。
林小夕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看着那个薄薄的文件袋，仿佛那里面装着某种能吞噬光明的怪兽。
顾夜白沉默地拿着文件袋，指节微微用力。他抬眼看她，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在进行某种艰难的抉择。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将文件袋递向林小夕，声音沙哑而沉重：
“浩子初步查到的……关于当年那件事更详细的信息，以及……可能涉及的后果。”
“你……要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