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在天牢里头,小日子过得跟度假似的,读书锻炼搞规划,偶尔还能拉着狱卒赌两把,简直快活似神仙。可这高墙之外,那看似因为李嵩倒台、王克之软禁而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底下,各种各样的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失去了明确的“头狼”,变得更加混乱、隐蔽,也更加凶险。
王克之这棵大树虽然倒了,但他盘踞朝堂这么多年,根系之深、之广,远超常人想象。他本人是被困在府邸里,动弹不得,可他那些散布在各部各司、地方州县的亲信、门生、利益关联者们,却如同被惊扰的蚁群,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开始以更隐蔽的方式重新串联、积蓄力量。
这帮人,个个都是人精,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王克之倒了,下一个被清算的,很可能就是他们。就算为了自保,他们也必须做点什么。
京城,西市一家不起眼的绸缎庄后院。
几个穿着普通商人服饰,但眉宇间带着官威的中年男子,正围坐在一间密室里。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凝重的脸。
“诸位,如今的形势,不用我多说了吧?”坐在上首的一个微胖男子压低声音道,他是原吏部的一名郎中,姓周,是王克之一手提拔起来的,“恩相(指王克之)虽暂居府中,但陛下之心,难以揣测。李嵩的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若再不有所准备,只怕……”
他没把话说完,但在座的人都明白那未尽之意——只怕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周兄,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一个瘦高个的官员急切地说道,他是户部的一个主事,李嵩出事,他差点没吓尿裤子,这些天一直活在恐惧中。
“是啊,现在上面查得紧,我们好多条线都被掐断了,损失惨重啊!”另一个掌管漕运事务的官员痛心疾首。
周郎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捋了捋短须:“眼下,硬碰硬是死路一条。我们要做的,是‘潜’!把所有明面上的联系都切断,能销毁的证据立刻销毁!钱财、人手,都要转入地下。”
他环视一圈,声音压得更低:“我已经通过秘密渠道,将部分……‘积蓄’,转移到了江南的几个商号,挂在了可靠之人的名下。诸位也要尽快处理手尾,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另外,”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阴狠,“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恩相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了!朝廷里,看不惯我们倒台、等着看笑话、甚至想趁机踩上一脚的人,大有人在!我们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把水搅浑!”
“周兄的意思是……?”
“那个林澈!”周郎中吐出这个名字,带着浓浓的恨意,“若不是他,何至于此?他现在名声不小,又似乎入了陛下的眼,还是平阳公主看重的人……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们说,会不会很有趣?”
几人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搞林澈,既能报复,又能转移视线,甚至可能引发皇帝与平阳公主之间的矛盾,或者让那些正在清算王党的清流官员惹上一身骚!
“妙啊!可是……那天牢看守严密,平阳公主的人盯着,我们很难下手啊!”
“哼,何必我们亲自动手?”周郎中阴恻恻地笑了,“别忘了,恨那林澈的,可不止我们。忠勇伯府里头,不是还有个上蹿下跳的二爷吗?”
几乎就在周郎中等人密谋的同时,林墨堂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家书房里坐立不安。
林澈名声鹊起,连皇帝都亲自召见问话的消息,像一根根毒刺,扎得他寝食难安。他感觉自己离梦寐以求的世子之位,不是更近了,反而是越来越远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尽快把那小子按死在天牢里!
可是,他势单力薄,之前散播的那些低级谣言,效果似乎不大。他需要更强大的助力,更狠毒的手段!
他想到了王克之的残余势力。那些人,对林澈的恨意,恐怕比自己只多不少!
于是,他再次冒险,通过更加隐秘的渠道,向那个“周郎中”递去了更加露骨的“投名状”。信中,他不仅极力表忠心,还将自己暗中收集到的、关于林澈以往在府里的一些“黑料”(大多是些鸡毛蒜皮、夸大其词的事)附上,并且暗示自己愿意充当马前卒,只要“上面”给予支持和指点。
这一次,他很快得到了回应。
回信依旧简短隐晦,没有落款,但意思明确:肯定了他的“价值”和“忠诚”,默许了他的行动,并且隐晦地提示,可以从“败坏其名”、“制造意外”等多个方面着手,必要时,会提供一定的“资源”(指人脉或资金)协助。
拿到了这柄“尚方宝剑”,林墨堂如同打了鸡血,底气足了不少,也更加疯狂。
他开始更加卖力地散播谣言,这次不再是低级的谩骂,而是编造得更有“技术含量”:
“我那侄儿,以前在府里就行为不检,调戏丫鬟!如今在牢里,更是无法无天!”
“他搞的那个水车,听说用的是邪门法子,用了之后庄稼都长歪了!”
“你们不知道吧?他之前拦御驾,根本不是为民请命,是想哗众取宠,博取名声!”
同时,他开始动用自己能动用的所有金银,一方面继续收买天牢里可能被利用的人,另一方面,开始通过黑市,接触一些真正意义上的亡命之徒,打听价格,为可能的“物理清除”做准备。
而在更高的层面上,朝堂的局势也并未真正明朗。
王克之倒台留下的权力真空,引得各方势力暗中角逐。以前被王党压制的其他派系,清流官员,甚至皇室宗亲,都开始蠢蠢欲动,试图瓜分这块巨大的蛋糕。
表面上,大家还在遵循景帝的意志,清查王党余孽。但暗地里,互相倾轧、栽赃陷害、抢功诿过的事情层出不穷。今天你弹劾我的人与李嵩有旧,明天我揭发你的人贪墨军饷,搞得乌烟瘴气。
景帝高坐龙椅,冷眼看着这一切。他需要借助这些力量清除王党的影响,但也需要防止新的、不受控制的势力坐大。平衡,依旧是他执政的核心。而这种平衡之下的暗流,因为失去了王克之这个明确的靶子和压制者,反而变得更加难以掌控。
所有的这些暗流——王党余孽的仇恨与反扑、林墨堂之流的疯狂与投机、朝堂新贵的争权夺利——都如同一条条隐匿在黑暗中的毒蛇,吐着信子,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看似安全、实则已成为风暴眼的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