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律柱的搏动声在死寂中重新变得清晰,如同深渊的心跳。锈蚀巨人的残骸化作粉尘簌簌落下,覆盖了舰形墓碑的刃缘,将星图涂抹成一片混沌的灰褐。天穹之上,那轮铁锈色的残月并未完全消散,而是缩成一枚暗红色的瘢痕,悬在渊顶,像一只永不闭合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周元悬立半空,天元笔的笔尖犹在滴落金色的源气,落在律柱表面,发出“滋滋”的轻响,蒸腾起缕缕青烟。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祖龙之气在刚才那一击中消耗巨大,更有一丝阴冷的锈蚀之力,正顺着笔锋悄然侵入他的经脉,如同附骨之疽,试图污染他的源气本源。
“咳……” 他压抑地咳出一口血,血珠在半空中便被源气蒸干,留下几粒细小的、泛着铁锈光泽的结晶。
“周元!” 夭夭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身旁,玉骨的光芒笼罩下来,将他周身的锈蚀气息驱散了几分。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中隐现的血丝,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担忧,“那股力量……”
“没事,” 周元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伤而已,反倒是镜心……”
他抬头望去。律柱顶端,太极镜心正悬浮在搏动的青铜脉络中央,光暗二气流转,纯净而和谐,仿佛刚才的污染与挣扎都只是一场幻觉。一道柔和的光束从镜心垂落,轻轻包裹着周元,其中蕴含的温润能量,正在缓慢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驱散着那丝阴冷的锈蚀之力。
然而,周元的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就在镜心的光芒触及他神魂的瞬间,他听到了一声低语。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在他神魂深处响起的、古老而沙哑的呓语。它没有具体的词汇,却传递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渴望与诱惑——那是对力量的极致渴求,对规则的绝对掌控,以及……对“吞噬”的本能向往。
这低语,源自镜心!
周元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太极镜心在纯净的表象下,正发生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异变。刚才抵御污染时,它吸收了太多锈蚀之力的残余,那些力量并未被完全净化,而是如同种子般,深埋进了镜心的本源之中。此刻,这些种子正在发芽,正在用一种极其隐秘的方式,反过来侵蚀镜心的意志。
它不再是纯粹的“映照”,它开始“渴望”。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镜心垂落的光束突然微微一颤。一股比之前更为精纯、更为庞大的能量,猛地灌入周元的体内!
“呃!” 周元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股能量来得太快、太猛,远超他身体的承受极限。他的经脉在瞬间被撑得剧痛无比,皮肤表面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的裂纹,仿佛瓷器般,随时都会崩碎。他体内的祖龙之气,在这股外来的能量面前,竟有种要被同化、被吞噬的迹象!
“周元!你怎么了?” 夭夭惊呼,她能感觉到周元的气息在瞬间变得极度紊乱,那股涌入他体内的能量,强大到让她都感到心悸。
“是镜心……它在……” 周元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想说“它在吞噬我”,但话到嘴边,却被一股更加强大的意念所打断。
那股意念,充满了贪婪与狂喜。
“力量……更多的力量……吞噬它……你就能掌控规则……你就能……永生……”
低语声变得愈发清晰,愈发诱惑。周元的视野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起来。他看到自己吸收了镜心的全部能量,一掌拍碎了青铜律柱,一拳轰穿了锈月苍穹,成为了这片渊碑之域唯一的主宰!他看到夭夭倒在血泊中,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与绝望,而他,却只是冷漠地俯视着她,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不……” 周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从幻象中短暂地清醒过来。他看到了自己手臂上那道道金色的裂纹,看到了夭夭惊恐的脸,也看到了律柱顶端,太极镜心那流转的光暗二气中,正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锈月”的铁锈色,一闪而逝。
镜心在利用他!它在用庞大的能量作为诱饵,引诱他沉沦,引诱他放开心神,然后趁机吞噬他的意志,将他变成一具只懂得汲取能量的行尸走肉!或者说,是它为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容器”!
“我……不会……让你……得逞!” 周元双目赤红,他强行运转神魂之力,对抗着那股侵蚀意志的低语,同时疯狂地催动着天元笔,想要将体内那股狂暴的能量引导出来。
然而,那股能量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根本不听他的指挥。它在周元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寸寸崩裂,血肉化为齑粉,又被这股能量重塑成一种更为坚硬、更为诡异的金属质地!
周元的身体,正在被“锈化”!
“周元!停下!你会爆体而亡的!” 夭夭看着周元身上越来越多的金色裂纹,看着他皮肤下逐渐浮现的、属于金属的冰冷光泽,心急如焚。她手中的源髓玉骨光芒大盛,想要再次用纯净的神性光辉驱散这股狂暴的能量。
“别过来!” 周元厉声喝道,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它的目标是你!玉骨的力量会刺激它!”
他的话音刚落,律柱顶端的太极镜心猛地一震。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的光束,不再是垂落,而是如同一道激光炮般,轰然射出,目标却不是周元,而是——夭夭!
镜心看穿了周元的弱点!
“夭夭,小心!” 周元目眦欲裂,他想也不想,身形一闪,竟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夭夭的身前!
那道蕴含着庞大能量与侵蚀意志的光束,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周元的后心。
“噗——”
周元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根舰形墓碑上,将坚硬的青铜碑面撞出一个人形的凹痕。
剧痛,从未有过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周元的每一寸神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这一击下移位,骨骼更是不知断了多少根。然而,这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神魂所遭受的冲击。
那股能量,顺着后心涌入,与他体内原有的狂暴能量汇合,如同两股洪流,在他的神魂之海中猛烈冲撞!而那古老沙哑的低语,则化作了亿万根钢针,疯狂地刺入他的识海,试图将他的自我意志彻底搅碎!
“放弃吧……成为我的一部分……你将获得永恒……”
“看,这就是你想要保护的人……她只会拖累你……吞噬她……你就能获得她的力量……”
“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能解脱……”
无数个声音在周元的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声音,都描绘着一幅他亲手杀死夭夭的血腥画面。他的神智,在这无休止的侵蚀与诱惑中,开始一点点地崩塌。
“不……不要……” 周元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双眼翻白,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和白沫。他的意识,正在被拖入一个由欲望和杀戮构成的无底深渊。
夭夭看着周元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她想去救他,却又怕自己的力量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手中的源髓玉骨光芒明灭不定,映照着她绝美的脸庞上,那两行无声滑落的清泪。
“周元……” 她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无助。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周元怀中。
在那里,一枚残破的、布满裂纹的青铜碎片,正微微散发着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秩序”之光。
那是之前在对抗锈蚀巨人时,一块墓碑碎片划破周元的衣衫,掉入他怀中的。当时谁都没有在意,可此刻,这丝微弱的“秩序”之光,却如同茫茫大海中的一座灯塔,为在黑暗中挣扎的周元,指明了一丝方向。
夭夭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她没有丝毫犹豫,素手一招,那枚青铜碎片便落入她手中。她将源髓玉骨的光芒,尽数凝聚在碎片之上,同时,将自己的神魂之力,也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
“以源髓为引,以玉骨为媒,以我之名,唤醒你沉睡的‘秩序’!”
夭夭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这片死寂的渊碑之域中响起。
青铜碎片接收到神性光辉与神魂之力的注入,猛地一颤。它表面那些复杂的、早已被锈蚀掩盖的星图纹路,竟开始一点点地亮起!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秩序”之力,从碎片中散发出来,形成一道细若游丝的光链,轻轻地、温柔地,触碰到了周元那几乎要被撕碎的神魂。
这股“秩序”之力,没有强大的攻击力,也没有庞大的能量,它就像是一首古老的摇篮曲,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正在周元神魂之海中肆虐的侵蚀意志,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那亿万根钢针般的低语,瞬间消散了片刻。
就是现在!
这短暂的间隙,对于在深渊中挣扎了无数岁月的周元来说,已经足够!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从周元的胸腔中爆发!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中,不再有迷茫与痛苦,只剩下一片冰冷到极致的清明!
他没有去攻击镜心,也没有去驱散体内的狂暴能量。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主动地、完全地,敞开了自己神魂的所有防御!
“既然你想吞噬我……” 周元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而决绝的弧度,“那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掠食者!”
他要反向吞噬,镜心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