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湿冷的雾气，扑面而来。刘昊站在楼船舰首，玄色战袍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目光如炬，穿透前方那片仿佛亘古不化的浓稠灰白，试图看清这片被称作“东溟”的神秘海域的真面目。
脚下这艘新下水的五牙巨舰“破浪号”，是大魏工部与墨家子弟呕心沥血之作，庞大的船体在波峰浪谷间稳健前行，但在这无边无际的迷雾中，也显得如同沧海一粟。距离摧毁那个“腐朽的守望者”已过去半月，舰队依照从荒岛遗迹和俘虏口中拼凑出的零碎信息，向着东溟深处持续航行。越往东，天气越发诡异，指南针时常失灵，星月隐匿，唯有这片死寂的灰白永恒不变。
“陛下，雾气更浓了，能见度已不足百步。”水师都督，原江东降将周泰，快步走来，声音低沉带着忧虑。这位昔日江上的猛虎，此刻眉头紧锁，显然对这超乎常理的环境极为不适。
“无妨，按既定航向，缓速前进。”刘昊的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洞察之眼”微微开启，视野中不再是单纯的雾气，而是弥漫着一种极其稀薄、却无孔不入的灰色能量流，它们干扰着方向，吞噬着光线，甚至隐隐侵蚀着普通士卒的精神。“传令各船，提高警惕，弩炮上弦，拍竿待命，遇有异常，即刻示警。”
“诺！”周泰抱拳领命，转身大声传令，粗犷的嗓音在雾中显得有些沉闷。
命令层层传递，整支舰队如同绷紧的弓弦。除了旗舰“破浪号”，还有另外四艘五牙舰，以及二十余艘艨艟斗舰，这是大魏目前能投入远海作战的精锐力量。士卒们紧握着兵器，盯着迷雾，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奶奶的，这鬼地方，比塞外的白毛风还邪性！”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刘昊侧后方响起，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熊山。这黑塔般的悍将此刻套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水战皮甲，浑身不自在，嘴里不停嘟囔，“要打就真刀真枪出来干一场，躲在这雾气里算啥好汉！”
旁边的侯吉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小声道：“熊将军，您少说两句吧，我这心里直发毛。这雾瞅着不干净，听说海外有专吸人阳气的妖精……”
“放屁！”熊山一瞪眼，“啥妖精敢来吸陛下的龙气？老子一斧子劈了她当柴烧！”
刘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俩活宝倒是稍稍冲淡了凝重的气氛。他目光扫过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墨家女钜子。她依旧是一身素白麻衣，脸上覆盖着轻纱，唯有露出的双眸凝视着迷雾深处，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钜子，可有所感？”刘昊问道。
女钜子缓缓开口，声音清冷：“此雾非自然形成，其中蕴含的‘寂灭’之意，比之荒岛更为精纯。我们恐怕已接近‘墟’真正活跃的区域。陛下，玉玺可有异动？”
刘昊微微摇头。自上次强行催动玉玺与黑剑共鸣摧毁通道后，传国玉玺便一直沉寂，仿佛耗尽了力量，只是偶尔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提醒着它并非凡物。“尚无反应。但朕的‘眼’，能看到更多了。”
他并未详细解释，但女钜子已然明了。那种被窥视、被浸染的感觉，随着迷雾加深，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只有船体破浪的哗哗声和士卒们粗重的呼吸声。突然，刘昊眼神一凛，他的洞察之眼捕捉到右前方极远处的迷雾中，有数道异常的能量轨迹正在快速接近！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荒岛上的尸兵、海怪同源，却更为凝聚和强大。
“敌袭！右前方！准备接战！”刘昊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炸响了整个甲板。
几乎在同时，右翼一艘艨艟斗舰上传来凄厉的警哨声和士卒的惊呼！
“看！那是什么鬼东西？！”
迷雾被强行破开，三艘造型诡异的战舰如同幽灵般显现。它们通体呈暗沉的黑灰色，船体似乎并非完全由木材构成，表面覆盖着一层类似角质或岩石的附着物，嶙峋扭曲，船帆破败不堪，却散发着浓烈的死寂与恶意。最骇人的是，船身两侧探出无数惨白的、类似骨刺的物体，尖端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是墟舰！”周泰怒吼，“弩炮！瞄准！放！”
令旗挥动，训练有素的魏军水师立刻做出反应。“破浪号”以及侧翼战舰上的重型弩炮发出沉闷的咆哮，儿臂粗的铁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射向那些不速之客。
然而，令人心悸的一幕发生了。足以洞穿寻常船板的弩箭，击中那些墟舰的船体时，竟发出金铁交击的沉闷声响，大多被那层诡异的附着物弹开，只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白痕，少数插入骨刺丛中，也未能造成致命损伤。
“什么？！”周泰瞳孔一缩。
与此同时，墟舰船身的那些骨刺尖端，幽绿光芒大盛！
“嗖嗖嗖——！”
无数道惨绿色的光束，如同疾风骤雨般从墟舰上喷射而出，划过灰白的雾气，直奔魏军舰队而来！
“举盾！规避！”各级将官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绿色的光束撞击在楼船的盾牌、船板上，立刻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厚重的木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变黑。更有不幸被直接命中的士卒，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完整，便在一阵绿烟中化作枯骨！
“妖法！这是妖法！”一些新兵惊恐地大叫，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慌什么！”刘昊一声暴喝，声震全船，瞬间稳住了军心，“非是妖法，乃邪祟之力！弩炮换火箭，拍竿准备！弓弩手覆盖射击，瞄准那些发光的骨刺！”
命令迅速执行。浸满火油的箭矢被点燃，如同流星火雨般射向墟舰。这一次，攻击取得了效果。火箭钉在那些角质附着物上，火焰开始蔓延，虽然速度不快，却明显干扰了墟舰的行动。那些骨刺似乎怕火，被火焰灼烧后，发射绿色光束的频率明显下降。
“有效果！给老子烧光这些鬼船！”熊山兴奋地哇哇大叫，抢过一架弩机，亲自操作，粗壮的手臂稳住弩身，一箭射出，精准地命中一艘墟舰的桅杆，火焰顿时升腾起来。
侯吉则躲在女墙后面，一边指挥手下士卒放箭，一边心疼地嘀咕：“烧，烧，都是钱啊！这火箭可比普通箭矢贵三成呐！但愿能捞点战利品回来，不然亏大了……”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三艘墟舰异常顽固，顶着火箭的灼烧，不断逼近，绿色光束和某种喷射出的腐蚀性黏液给魏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一艘艨艟斗舰躲闪不及，被数道绿光击中船舷，迅速解体沉没。
刘昊面沉如水，观察着战局。这些墟舰的防御力和攻击方式都远超预期，常规水战手段效果有限。他深吸一口气，尝试调动体内那股因玉玺和黑剑共鸣后似乎产生了一丝蜕变的力量，汇聚于双目。
洞察之眼的视野再次深化。他看到了！在那三艘墟舰的核心位置，各有一团剧烈搏动的、充满死寂能量的暗核，无数能量丝线从暗核延伸出来，控制着整艘船的行动和攻击。
“擒贼先擒王……”刘昊目光锁定其中最大一艘墟舰的暗核位置，估算着距离。太远了，远超个人武力的投送范围。
就在这时，那艘最大的墟舰似乎察觉到了威胁，船首一处巨大的、如同张口兽吻的结构开始凝聚令人心悸的幽暗能量，目标赫然直指“破浪号”！
“陛下小心！”周泰和熊山同时惊呼。
刘昊瞳孔骤缩，那兽吻中凝聚的能量，足以对“破浪号”造成重创！他下意识地抚向怀中那方沉寂的玉玺，试图强行唤醒其中的力量。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旁观的女钜子动了。她素手轻扬，数道细微的银光从袖中射出，并非射向墟舰，而是没入“破浪号”周围的海水之中。下一刻，海面泛起奇异的波纹，一层淡蓝色的、近乎透明的光晕以楼船为中心荡漾开来，形成一个短暂的护罩。
“轰——！”
一道粗大的暗绿色光柱从墟舰兽吻中喷薄而出，狠狠撞在淡蓝色光晕上！光晕剧烈震荡，明灭不定，最终与暗绿光柱同归于尽，爆散的能量冲击让整个海面都为之一颤，“破浪号”剧烈摇晃，但船体完好无损！
女钜子身形微晃，脸色苍白了几分，显然这一下消耗不小。“墨守成规，只能挡得一击。”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刘昊深深看了她一眼，来不及道谢，机会稍纵即逝！趁墟舰攻击间歇，他暴喝一声：“周泰，指挥舰队缠住另外两艘！熊山，带一队锐士，随朕跳帮夺船！目标，中间那艘最大的！”
“得令！”熊山兴奋得双眼通红，抄起两把板斧就冲了过来。
“陛下，万万不可！太危险了！”周泰急忙劝阻。
“执行命令！”刘昊不容置疑，已然抓起一根带着铁钩的缆绳。洞察之眼锁定那暗核位置，他需要近距离一击必杀！
在周泰的指挥下，其余战舰拼死用弩炮和火船缠住另外两艘墟舰。刘昊看准一个浪头将两船稍稍拉近的瞬间，猛地将缆绳掷出！铁钩精准地扣住了对面墟舰的船舷！
“走！”刘昊低喝一声，身形如大鹏般掠起，沿着缆绳疾冲而去。熊山嗷嗷叫着，带着十余名最精锐的白毦兵，紧随其后。
墟舰上的抵抗者出现了——那并非活人，而是一群动作僵硬、皮肤灰败、眼中闪烁着绿光的“水手”，它们手持锈蚀的兵器，无声地涌来。
“滚开！”刘昊长剑出鞘，剑光如匹练，所过之处，那些墟化水手如同朽木般被斩断，散发出腐臭的气息。熊山双斧挥舞，如同旋风，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
刘昊目标明确，直奔感知中的暗核所在——位于船体中央的一个被骨质结构封闭的舱室。他一脚踹开厚重的骨门，舱室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约有人头大小的暗绿色肉瘤，无数血管般的能量脉络连接着船体各处，肉瘤下方，堆积着大量的人类骸骨和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
那暗核感受到威胁，搏动骤然加剧，散发出强烈的精神冲击！
刘昊闷哼一声，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但他意志坚如铁石，强行稳住身形。洞察之眼全力运转，看穿了这暗核的能量运行节点。
“破！”他凝聚全身力量，灌注剑身，一剑刺向暗核的核心节点！
“噗嗤！”
剑刃没入，暗绿色的粘稠液体喷溅而出。那肉瘤发出一种非人的、尖锐的嘶鸣，剧烈抽搐，整个船体随之震动。所有墟化水手瞬间僵直，然后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瘫倒在地。船身那些骨刺上的幽绿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成功了！
刘昊拔出长剑，微微喘息。然而，就在他以为解决掉这艘墟舰时，那颗被刺破的暗核并未彻底沉寂，反而在最后时刻爆开一团强烈的精神波动，如同一个信号，向着迷雾深处急速传去！
几乎同时，刘昊怀中的传国玉玺，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热感！并非复苏的力量，而是一种强烈的、指向性的预警！
他猛地转头，望向精神波动和玉玺共同指引的方向。洞察之眼穿透层层迷雾，隐约看到，在极远极深的海域，一个难以形容其庞大的阴影，正缓缓苏醒，其散发出的威压，让整个天地都仿佛凝固了。
刘昊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