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惨绿色的光晕在通道冰冷的墙壁上跳动,每一次闪烁都像垂死者的脉搏。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灰尘、血腥味、还有地下深处那种挥之不去的陈腐霉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龙云靠在粗糙的水泥墙上,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扯动着左肩和左腿的伤口,火辣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湿透的作战服紧贴着皮肤,带走仅存的热量,失血带来的寒意正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通道深处那个蜷缩的人影上——伊戈尔。那家伙裹在皱巴巴的银色急救毯里,一动不动,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只有毯子边缘偶尔极其微弱地起伏一下,证明里面还有一口游丝般的气。安全屋里那个巨大、狰狞、用伊戈尔的血涂抹出来的血狼头标记,此刻带着冰冷的嘲讽,反复在龙云的脑海里闪现。
“渡鸦,‘信使’还有多久?”龙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骨传导耳机里,渡鸦的声音带着高速敲击键盘的背景音,又快又冷:“坐标锁定,路径优化完毕。但目标生命体征持续恶化,失温加剧,肺水肿加重…‘信使’最快抵达时间,二十五分钟。重复,二十五分钟。”
二十五分钟。龙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入冰窟。他自己的伤腿和肩膀都在突突地跳痛,失血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二十五分钟,对于地上那个只剩半口气的叛徒来说,几乎是宣判死刑的倒计时。而对于他们自己,在这幽闭、暴露、随时可能被上方坍塌废墟中爬出来的追兵或者另一条通道里冒出来的敌人堵死的绝地,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陈云峰没有回应渡鸦。他像一尊浸透了冰水的雕塑,沉默地站在伊戈尔旁边,雨水、汗水和灰尘在他冷硬的下颌线汇合,滴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砸出微不可闻的声响。他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穿透那层薄薄的银色毯子,似乎要解剖开伊戈尔仅存的生命力。安全屋的血狼头标记,伊戈尔腿上那两个细小的针孔,以及那针孔周围布料上深褐色的浸润痕迹,在他的思维里高速旋转、碰撞。
他动了。
没有一丝犹豫。陈云峰猛地矮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道残影。他左手粗暴地一把扯开裹住伊戈尔头颈部的急救毯,那张灰败、死气沉沉的脸暴露在惨绿的灯光下。右手同时探向自己胸前的战术背心快拔袋,精准地抽出一支预填充好的纳洛酮注射器。拇指熟练地弹掉橙色的安全帽,细长的针尖在应急灯下闪过一道寒光。
“呃…嗬…”
冰冷的空气刺激下,伊戈尔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濒死般的、拉风箱似的抽气声,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睁开,却又被无形的重压死死摁住。
陈云峰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怜悯。针尖精准地抵在伊戈尔脖颈侧面那根明显搏动着的颈动脉旁,猛地刺入皮肤,拇指狠狠压下注射推杆!淡黄色的药液瞬间被推入血管!
“呃啊——!”
伊戈尔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上弓起!毯子被甩开大半。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在惨绿的光线下先是茫然地放大,随即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占据。他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撕心裂肺的嘶嚎,浑浊的涎水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疯狂地抽搐、扭动,像一条被钉住七寸的毒蛇。
龙云握紧了手中的mp7A1,枪口微微抬起,警惕地扫视着通道入口上方那被钢筋和碎块彻底堵塞的孔洞,以及通道更深处的黑暗。陈云峰的手段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是残忍,但在这个绝境里,这是唯一可能榨出情报的机会。时间,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
陈云峰已经单膝压住了伊戈尔疯狂挣扎的上半身,左手铁钳般扼住对方的下颌,强迫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面向自己。他的脸凑得很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压力,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伊戈尔的意识深处:
“看着我!伊戈尔·瓦西里耶夫!你的时间,用秒计算!安全屋的血,是你的。腿上的针孔,是我的。”他另一只手指向伊戈尔大腿外侧那个暗褐色的血点,“那个血狼头,不是标记,是什么?谁画的?说!”
伊戈尔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纳洛酮强行将他从昏迷的边缘拖回,但肺水肿和低温症依旧在迅速吞噬他的生机。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啸鸣,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血沫的雾气。他的眼神在剧痛和药效的刺激下短暂聚焦,死死瞪着陈云峰,那里面翻涌着仇恨、恐惧,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混乱。
“哈…哈…”他艰难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破锣般的笑声,嘶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狼…血狼…你以为…是签名?蠢货…”他猛地呛咳起来,暗红的血沫溅到陈云峰的手腕上。
陈云峰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扼住下颌的手反而收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警告?警告谁?警告什么?”
伊戈尔剧烈地咳嗽着,身体因缺氧而剧烈起伏。他涣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陈云峰,投向通道上方那无尽的黑暗和废墟,脸上肌肉扭曲出一个极其诡异、混合着巨大恐惧和某种病态解脱的表情。“…警告…我们…所有人…”他艰难地吐出破碎的词句,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它醒了…‘刻耳柏洛斯’…它…回来了…就在…桥…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像断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只剩下喉咙里拉风箱般的、越来越微弱的嘶嘶声。那双刚刚还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瞳孔正急速放大,生命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