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雪,天井处风裹着雪吹进屋中。雪落在姜云岫眼睫,眨眼间化做雪水滑落。
从前他尚能以恐镇北王拥兵自重,危及皇权为由,将人困在兖京。可眼下,这借口便显得如此荒唐无力。
针锋相对退去,剩下的便只有私心。
私心不愿苏晚疾全了平身所愿。
私心不愿苏晚疾离开这方寸之地。
“去北疆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想要的我应不了。”
苏晚疾别开眼,视线同姜云岫错开。但很快便被姜云岫掰了回去。
“晚晚,我只要你活着回来,若是这点条件你都不能应允——”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苏晚疾双眸染上一丝悲戚转瞬即逝,快得令人捕捉不住。
“晚晚……我不想做鳏夫,你便行行好,应了我。”
姜云岫抱着苏晚疾手缓缓收紧,双眸尽是恳求,藏也藏不住。
“晚晚,你总该给我一些甜头,让我今后也有些盼头不是吗?”
他清楚的知道,他的牢笼再也困不住胸有丘壑的游隼。她终将回到贺兰雪山之下,回到漠北的漫天黄沙中,驰骋千里,再无归期。
“我……尽力。”苏晚疾在这炽热的目光中垂眼。
“好,那我便当你应下了。”姜云岫握着苏晚疾的手,十指紧扣。“苏老将军随父皇征战时,父皇为感念苏老将军忠勇,曾赐下一玉牌,手持玉牌者可向天家求得一恩赏。”
苏晚疾疑惑的抬眼:“府里什么时候有些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明日上朝,你只管穿了朝服上去,往陛下跟前一跪,其余的自有哥哥在。”姜云岫将人紧紧怀抱着,贪恋这片刻的温和。
“晚晚,去了北疆好好吃饭,莫要光脚在地上跑,凡事给自己留三分余地,若是愿意便常写信给哥哥好不好?”
“嗯。”
苏晚疾刚点头,便被姜云岫一把抱起来,她惊道:“做什么?放我下来!”
“伤口裂开了怎么办?你怎的这般无所顾忌!”
姜云岫将人放在矮榻上,刚放下便听见苏晚疾关怀的责备之音,心中窃喜。
苏晚疾见状,更是气恼:“还笑!”
“高兴。”姜云岫维持着苍白的笑意,伸手摸了摸矮桌上的银耳羹,还是温的,拿起调羹舀了舀,热气便冒了出来。
“晚晚,吃点东西好不好?”
姜云岫将银耳羹递给苏晚疾,见她肯接过,枕着她的双腿,双目含情,紧盯着人不放。
——
次日,宣政殿。
未及早朝,单是在待漏院便已吵得不可开交,为的便是对镇北王是否该重返北疆争个输赢。
直至宫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依次序列队入宫。百官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涌入宣政殿,殿中苏晚疾同姜云岫早已等候多时。
这是苏晚疾第三次步入宣政殿,殿中人早已换了一波,大殿却还是那般金碧辉煌,丝毫未变,却叫人恍若隔世。
百官跪拜,高呼万岁。
气势之宏大,如山崩地摧。
未及他人上奏,苏晚疾先上前稽首。
“臣镇北王苏晚疾,请战。”
姜琢玉高坐龙椅,目光微微暼向姜云岫,见他神色如常,想来是商量好了。
他正欲恩准,文官队伍中立即有人出列高呼:“陛下三思,臣以为不可!镇北王脱离北疆军务已有七载,此番北疆战事焦灼,臣以为——”
“李大人认为谁人合适?”
苏晚疾打断李咏的话,见他半晌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挺直了腰杆讥讽道:“早前听闻李大人爱女如命,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苏晚疾此话一出,不少同僚看向李咏的目光,便带上几分鄙夷。为家中女之怨误国事,实在是丢人现眼。
“臣以为,李大人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呦!”苏晚疾再次打断,看向出列的文臣故作讶异:“本王当是谁,原来是谢大人。许久不见谢大人,还以为自罪臣许仕通后,谢大人失了靠山,早早辞官还乡了。还苟着呢?”
姜琢玉见谢文景颜色大变,正欲以文雄辩,当即开口斥责苏晚疾:“镇北王慎言。”
两人免了口角之争,但朝堂之上分作两派,就苏晚疾该不该去北疆之事吵了起来。
苏晚疾默默起身退至一旁,眼见着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没了队形。
杜冀康趁乱挤了上来,手执笏板靠近苏晚疾,咬牙低声道:“王爷,且看我们替你争下这统军之权!”
苏晚疾顺着杜冀康鬼祟的目光扫过他的笏板,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写着驳论之言,引经据典,言辞犀利。
她的目光移向林修远,这般简洁却犀利的文字,除了林修远她想不出还有谁写的出来。
她的目光正对上林修远,只见林修远朝着反对派言辞激烈嘲讽的同时,还能抽空给她行个礼。
“传——荣国夫人江氏,上殿——”
王良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争辩不休的大臣闻言,当即安静了下来,互相冷哼一声各归其位。
江文君身着诰命服,眉目慈爱间又透着几分肃穆。她手持一木盒献上:“臣有一物呈于陛下。”
“文慈帝在世时,苏老将军跟随左右,南征北战,后镇守北疆。文慈帝为褒奖苏老将军一生忠勇,曾赐下一玉牌,手持玉牌者可向天家求得一恩赏。”
江文君句句铿锵:“苏老将军将这玉牌托付于臣,今受镇北王之托,呈于陛下。”
为及他人上前质疑,江文君又补充道:“此玉牌拓有文慈帝私印,虽不及丹书铁券,却也是文慈帝所赐,臣万不敢作假。”
姜琢玉从木盒中取出玉牌,上头的的确确有文慈帝私印。
“既如此,苏爱卿可有何愿要兑现?”
“臣,请战。”苏晚疾于江文君身旁并列稽首,坚定无比。
“众爱卿,可还有异议?”
众人闻言,再无二话,齐声道:臣等无异议!”
姜琢玉放下玉牌,他望向姜云岫,只见姜云岫眉眼低垂看不出息怒。
“摄政王以为如何?”
“全凭陛下做主。”
姜琢玉松了一口气,文武百官都听着呢,回头就算有人反悔了,他也不必受池鱼之苦。
“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