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白雪皑皑,苏晚疾搀扶着江文君上马车。
马车内被暖炉烘得暖洋洋的,苏晚疾一上马车,呼吸间便觉得一阵暖流直入肺腑。
“今日辛苦祖母费神为晚疾跑这一趟。”
苏晚疾坐在软垫上,为江文君轻轻捶腿。蒋文君伸出苍老的双手为她正衣冠。
“你唤我一声祖母,祖母自然愿意为你来这一趟。”江文君整理好她略显凌乱的发髻,看着苏晚疾红润的脸庞,与愈加康健的身体,心中甚慰。
“听闻你同摄政王吵架了?”
苏晚疾呼吸一滞,半晌无言。江文君见状长叹一声,慈爱的抚摸着她的发间。
“那玉牌,是大姜开国时,太祖皇帝赐与我母家先祖明安夫人的。”
“明安夫人?那不是……”
苏晚疾猛地抬眼,相传太祖皇帝与明安夫人相爱却不能相守。太祖皇帝一生未立后,亦无子嗣,后传位于宗室子,太祖专情也算一段佳话。
“摄政王用金陵半数身家同我换得这块玉牌,抹去了太祖皇帝印,拓上了文慈帝印。阿晚,他肯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欺君罔上,此人便是个祸害,早早和离了去,撇清干系,莫受这连坐之罪。”
“祖母?”苏晚疾瞠目结舌,她如何想的到江文君能说出这番话来。
江文君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开怀大笑。
“逗你一逗,也甚是有趣。”
江文君复叹息,紧紧握着她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你埋怨他向你隐瞒北疆军情。先前南疆战局不稳,中央大权还未稳固,没有一个牢不可破的理由,便是如同今日这般,朝中吵作一团,你又如何去得了北疆?”
“阿晚,人生苦短,缘分更是难得。这两人在一处便会处处有阻,凡事不能只看对方做错了什么,若是只揪着错处,再好的姻缘也会烟消云散。”
“那玉牌,是我母家家传的信物,是一道免死金牌。不到万不得已是决计不会拿出来的,江家几代荣辱,从未有过动它的心思。他为了求这块玉牌在府外守了半宿,又求了半宿。昨夜大雪,我今日瞧他面色便不大好。”
“我见他真心,便如此同你说。姻缘是你的,男人也是你的,这决断自然也在你手中。若是想不开,便先放一放,他若是连这点时候都等不起,他也配不上做阿晚的好夫婿。”
“祖母,容我再多想想。”苏晚疾脑中一团乱麻,姜云岫有多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姜云岫做的事,她也无法就此一笑泯之。
“你便好生琢磨去,现在啊祖母要回将军府了,至于你嘛……”
江文君敲了敲车壁,柳秋应声停车入内。
“把这个小丫头赶下去,该回哪去回哪去。”
“祖母!”
“快快赶出去。”
江文君笑着,将人轻轻推出去。马车外,一直跟随在后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镇南王府的牌子在风中颤动。
将军府的马车复行,蜷缩成一团的囡囡便混了进来。
“太祖母!”囡囡圆滚滚的一直扑向江文君。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疑惑道:“姨父在院子里跪了半宿求太祖母玉牌的事,太祖母为什么不告诉姨姨啊?”
江文君将囡囡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左右轻晃:“你这位姨父啊,天潢贵胄,地位尊贵,一言一行都是皇家的尊严。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掉脑袋的。”
囡囡一缩脖子,伸手护着:“我不也会要脑袋搬家了吧!”
“囡囡烂在肚子里就不会。”
“我一定烂在肚子里!”囡囡郑重其事的承诺着。
江文君满脸笑意,微微掀开窗帘,只见镇南王府马车停靠的地方,姜云岫正伸手搀扶着苏晚疾上马车。
正午的微光洒在二人身上,俨然一对璧人。
柳绿翻动着炭火,见江文君放下帘子,略显惆怅。
“摄政王上门求玉牌时,老夫人便是想给的,之所以拒绝,便是想看看摄政王的诚心。摄政王心有七窍如何看不出来,想来也是想借此请老夫人甘心帮着劝慰一番苏小姐。”
“毕竟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份偏爱能维几几时无人可知,我只愿这份偏爱能长一些。”
——
苏晚疾上了马车,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姜云岫蹙眉,将暖好的毯子为她裹上。
马车内二人相顾无言,苏晚疾裹着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姜茶。
“北疆路远,我让长风与你同行可好?”
“我身旁有长耳,有临刀。去了北疆还有柳绿、尉迟、老狗——”
“晚晚。”姜云岫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出言打断。他夺下苏晚疾手中的姜茶,起身挪到她身旁,一把将人抱在腿上。
“姜云——”
“听惯你喊哥哥,这大名便听不得了。”姜云岫捂住她的嘴,打断她正欲脱口而出的斥责声。
“此事是我不对,我知你心里怨我,我也不求你当做无事发生一般揭过去。你打也好,骂也罢,只要你能舒心,我便都随了你的意。却只有一点,你若要为此事与我一拍两散,我是万不能应的。”
“前几日北疆来了线报,大雪封山,粮草不得前行。你膝有旧疾方除,莫就此肆无忌惮起来,引得旧伤复发。”
“一日三餐,该吃便要吃。凡事行军之事,三思而后行,莫在像从前那般,横冲直撞,切记徐徐图之。”
“你不愿带长风,至少把听雨带上,听雨虽小,脑子却灵光。粮草军马备齐最快也需三日,这几日要好生收拾,厚实的东西多备些,北疆天寒地冻,莫……”
姜云岫话还未说完,便见苏晚疾伸手捂住了耳朵,嘟囔道:“聒噪……”
姜云岫长叹一声,强打着精神将她的双手拉了下来,与她抵着额间。
“晚晚,莫要嫌我聒噪。”
莫要嫌我聒噪,我只是舍不得晚晚。
姜云岫咽下一阵酸楚,将人抱在怀中。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他逐渐收拢双臂,低头埋进苏晚疾脖颈间:“晚晚,我在兖京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