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比了个手势:“二十万。还得是港币或者美金。”
在这个“万元户”都能戴大红花的年代,二十万港币,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红星厂现在的账面上,满打满算也就几万块流动资金。
陆铮这时候开口了:“钱的事,我想办法。”
姜晓荷转头看他,陆铮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她知道陆铮手里有些底牌,但二十万不是小数目,她不想让他动用那些特殊关系,欠下难还的人情。
“不用。”姜晓荷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谁说买设备非得咱们自己掏真金白银?”
梁文愣了:“不掏钱?人家还能白送你不成?”
“梁老板,你刚才不是说,那港商急着出手吗?”
姜晓荷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圈。
“既然急,那就说明这设备砸手里了。咱们可以用‘补偿贸易’的方式跟他谈。”
“补偿贸易?”梁文听着这个新鲜词儿。
“设备他先给咱们用,咱们生产出来的罐头,优先抵扣设备款。”
“相当于他出设备入股,咱们出技术和人工。等卖了钱,连本带利还给他。”
这其实就是后世常见的融资租赁或者补偿贸易模式,但在80年代初,绝对是超前的商业思维。
梁文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竖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姜老板,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连这招都能想出来?那港商正愁没好货源往外销呢,这简直是一拍即合!”
姜晓荷只是笑笑。作为穿书者,这点见识不过是基本操作。
一顿饭吃完,双方算是彻底绑在了一条船上。
送走梁文,两人走出饭店。天已经擦黑了,路边的路灯昏黄,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陆铮没急着开车,而是拉着姜晓荷在马路牙子上慢慢走着。
“二十万的缺口,真的不用我帮忙?”陆铮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磁性。
“真不用。”姜晓荷歪着头看他,“我不想让你为了这点钱去求人。再说了,做生意嘛,借鸡生蛋才是本事。”
陆铮停下脚步,伸手帮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的手指粗糙温热,擦过耳廓时,惹得姜晓荷缩了缩脖子。
“晓荷。”
“嗯?”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弄来。不管是不是天上的月亮。”陆铮说得认真。
姜晓荷心里一软,刚想说什么,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供销社门口,围了一大圈人,乱哄哄的。
“怎么回事?”
职业敏感让姜晓荷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两人走近了些,才听见人群里有人在大声叫嚷。
“这什么破罐头!吃死人了!赔钱!必须赔钱!”
姜晓荷心头一跳。又是罐头出事?
她扒开人群挤进去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手里举着一个玻璃罐头瓶子,正唾沫横飞地骂着供销社的售货员。
那瓶子上,贴着的商标虽然也是红底白字,看着眼熟,但仔细一看,根本不是“红星”,而是“红日”!
商标的设计、颜色,甚至连字体都跟红星罐头厂的一模一样,只有那个“星”字变成了“日”字,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就是赤裸裸的山寨!
“这就是你们卖的好罐头?我儿子吃了上吐下泻,都在医院挂水了!”
“我看就是那个姜晓荷黑了心肝,做的毒罐头!”
男人扯着嗓子喊,周围不知情的群众也跟着指指点点。
“这也太缺德了!”
“以后可不敢买红星罐头了!”
姜晓荷脸色一沉。
梁文那边刚按下去,这又是哪路牛鬼蛇神跳出来搞事?
这仿冒的速度也太快了点,而且专门挑在这个节骨眼上,明显是冲着毁红星厂的牌子来的。
售货员是个小姑娘,被骂得快哭了:“同志,你看清楚,这不是红星的……”
“什么不是!这包装一模一样!你们就是想抵赖!”那男人根本不听,举起瓶子就要往柜台上砸。
一只大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像铁钳一样攥住了男人的手腕。
陆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下微微用力。
“哎呦!疼疼疼!”男人手一松,瓶子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另一只白皙的手稳稳地接住了下坠的瓶子。
姜晓荷拿着那个“红日”罐头,走到灯光下,冷冷地看着那个闹事的男人。
“这戏演得不错。不过下次碰瓷前,先把字认全了。”
她举起罐头,对着周围的群众高声说道:
“大伙儿看清楚了!红星厂的商标,底下有我的防伪签名和生产编号。”
“这瓶‘红日’,连厂址印的都是隔壁县的那个废弃养猪场!”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那男人脸色涨红,想跑,却被陆铮死死扣住。
“说吧。”姜晓荷走到他面前,眼神比冬夜的寒风还冷。
“谁指使你来的?还有,这些假货,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男人眼珠子乱转,嘴硬道:“什么指使!我就是买错了不行吗?”
“买错?”姜晓荷冷笑。
“你刚才口口声声喊着‘姜晓荷黑了心肝’,连我名字都叫得这么顺溜,看来功课做得挺足啊。”
就在这时,陆铮从男人的衣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还有一个名字。
看到那个名字,姜晓荷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名字她太熟了。
不是什么商业对手,而是那个在书中早就该销声匿迹的人——王海。
那个被她踢出罐头厂的前厂长,居然还没死心,搞出了这种恶心人的山寨货?
“好啊。”姜晓荷把纸条攥在手心里,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既然想玩假的,那这次,就让他连底裤都输个精光!
姜晓荷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叠了两下,揣进兜里。
周围看热闹的人还没散,指指点点。
“这事儿没完!”那个拿着假罐头的男人还要嚷嚷,被陆铮瞪了一眼,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
姜晓荷没看那人,反而转身对着围观的大伙儿笑了笑。
“既然大家有顾虑,红星厂也不是不讲理的地方。这两天我们会停产整顿,查清楚原因。凡是买到这种‘问题罐头’的,只要拿着瓶子来厂里,我们一律按原价退款。”
这话一出,人群炸了锅。
“听听!还要停产整顿?”
“看来真是心里有鬼,怕了。”
“那我也得回去看看我家那两瓶是不是坏的,赶紧退了去。”
陆铮眉头皱了起来,低头看她。
姜晓荷没解释,甚至没去辩解那根本不是红星厂的产品。
她给那个闹事的男人使了个眼色:“你也听见了?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这几天风声紧,我姜晓荷认栽,准备关门歇业了。”
男人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么容易就过关,连滚带爬地钻出人群跑了。
陆铮看着那男人的背影,手背上的青筋鼓了鼓。
“为什么要放他走?那个王海就在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