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脸色不太好看。
“这种人没底线,认钱不认人。万一哪天别人给的钱更多,他们反咬一口怎么办?”
“我知道。”
姜晓荷推开办公室的门,给他倒了杯水。
“正是因为他们认钱,所以才好控制。只要咱们一直赚钱,一直比别人给得多,他们就是最忠心的狗。”
她看着窗外正指挥着小弟搬货的大彪。
“而且,有些正规渠道干不了的事,办不到的消息,他们能办。”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奇怪吗?王海这种没脑子的人,哪来的胆子敢仿冒咱们的商标?而且连防伪签都模仿得七七八八。”
陆铮眼神一凝。
“你是说,这后面还有人?”
“肯定有。王海就是个被人当枪使的蠢货。”
姜晓荷坐回椅子上。
“大彪这帮人走南闯北,接触的三教九流多。让他们在路上跑着,既能运货,又能帮咱们当眼线。”
“有些消息,坐在办公室里是听不到的。”
陆铮沉默了一会儿。
他不得不承认,姜晓荷想得比他远,胆子也比他大。
“那个大彪,你看不住。我来管。”
陆铮把那把螺丝刀拿出来,放在桌上。
“运输队的事,以后让他直接跟我汇报。你别跟他单线联系。”
姜晓荷看着他那副护犊子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行行行,都听你的。咱们陆大保镖出马,谁敢造次?”
正说着,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刚从车间回来的大彪。
他手里拿着个皱巴巴的信封,表情有点古怪。
“姜厂长,陆哥。有个事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屁快放。”
陆铮没好气。
“刚才装货的时候,我手下个兄弟眼尖。他说在县招待所门口,看见个熟人。”
“熟人?”
“是个叫阿昌的,操着一口蹩脚的广式普通话。”
大彪抹了一把光头上的汗,把那个信封往桌子上一拍。
信封口没封严实,露出一沓厚厚的“大团结”。
“就在招待所二楼,包了个套间。那孙子刚找到我,开口就问红星厂这批出口货的事。”
姜晓荷没看钱,先看大彪。
“问什么?”
“问货什么时候走,走哪条道,是不是全给梁文。”
大彪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想抽,看了一眼陆铮,又讪讪地塞回去。
“他还问,能不能‘匀’点货给他。价钱比梁文高两成。”
陆铮冷哼一声。
“高两成?梁文给的是出口价,他这是要赔本赚吆喝?”
“哪能啊陆哥。”
大彪摆摆手,脸上露出一股子江湖气的精明。
“那阿昌说了,只要能截胡,钱不是问题。他不是想卖货,他是想让梁文在广交会上交不出货,把红星厂这牌子搞臭。”
姜晓荷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这就是商业竞争。
梁文在南边生意做得大,眼红的人自然多。
这次红星厂的罐头要是能借着梁文的渠道一炮而红,那梁文在商圈的地位就更稳了。
对手急了。
“你答应了?”
姜晓荷拿起那个信封,掂了掂。
挺沉。
少说也有一千块。
这是定金。
大彪嘿嘿一笑,凑近了点。
“厂长,我是个粗人,但也知道杀鸡取卵的道理。”
“这点钱也就是我那几辆车跑两趟的油钱。跟着您干,以后赚的是长久钱。”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绿豆眼眯成一条缝。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我就跟他说,这事儿难办,得加钱。”
“他就给了这一千,说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五千。”
陆铮把玩着手里的螺丝刀,盯着大彪。
大彪被盯得后背发毛,赶紧举起双手。
“陆哥,我这可是第一时间来汇报了!这钱我一分没动,全交公!”
姜晓荷把信封扔回大彪怀里。
“钱你拿着。”
大彪愣住。
“给我?”
“人家给你的辛苦费,你就拿着。不拿,人家怎么信你?”
姜晓荷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工人们正在往卡车上搬运一箱箱崭新的罐头。
那些是要发往南方的第一批货,也是红星厂的命根子。
“大彪,既然这位阿昌老板这么有诚意,咱们也不能让他空手而归。”
她转过身,看着大彪,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
“他不是要货吗?给他。”
大彪傻眼了。
“厂长,您没开玩笑吧?真给他?那梁老板那边咋交代?咱们这合同都签了,违约金我可赔不起!”
陆铮也皱了眉,看向姜晓荷。
姜晓荷走回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
那是昨天刚统计出来的次品报废单。
新设备刚上马,调试阶段难免有损耗。
封口不严的、汤汁溢出的、瓶身有瑕疵的,加起来也有个几百箱。
本来打算倒进养猪场的泔水桶。
“后面仓库里,不是堆着一堆这几天调试机器生产出来的废品吗?”
姜晓荷指了指后院方向。
“让工人们加个班,把那些废品装箱。箱子外面封条贴好点,做得像那么回事。”
大彪脑子转得快,一拍大腿。
“偷梁换柱?!”
“什么偷梁换柱,这叫‘满足客户需求’。”
姜晓荷拿起钢笔,在手里转了一圈。
“他要截胡,就让他截。你告诉阿昌,今晚子时,在城南十里铺那个废弃磨坊交货。让他带够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记住,要现金。”
大彪乐得嘴都合不拢。
“得嘞!这买卖划算!那些破烂玩意儿当正品卖,还能赚他一笔狠的!”
“这阿昌要是把这堆破烂拉回南方,脸都得绿了!”
这可是无本万利。
把垃圾卖出黄金价。
“还有。”
姜晓荷叫住准备往外冲的大彪。
“真正的货,今晚别走城南。让车队绕道走北边的小路,多绕五十公里,从邻县上国道。陆铮会安排人跟着你们。”
“明白!保证万无一失!”
大彪抓起那一千块钱,兴冲冲地跑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陆铮看着姜晓荷。
“那阿昌背后肯定还有人。这么坑他,梁文那边会不会有麻烦?”
“梁文既然敢做这独家生意,就有本事平事。”
姜晓荷坐下来,把那张报废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咱们帮他清理了一个对手,还得让他欠咱一个人情。”
“再说了。”
她抬起头,看着陆铮。
“既然要把生意做到南边去,总是要见血的。不把他们打疼了,他们还以为咱北边的人好欺负。”
陆铮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她的水杯添满。
水气袅袅。
这姑娘,胆子越来越大了。
但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