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她转头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流花路，看着那些背着大包小包、满脸焦急寻找商机的倒爷们。
“摆地摊？”姜晓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梁老板，你这主意……不错。”
梁文傻眼了：“不是……我开玩笑的！这可是广交会！”
“国门第一展！你在门口摆地摊，不仅丢人，还得被联防队抓去蹲号子！”
“谁说要在门口摆？”
姜晓荷从包里掏出一瓶早就准备好的样品，在手里晃了晃。
“咱们的罐头，主打的是什么？是味道，是口感。只要让那些老外吃进嘴里，我就不信他们不掏钱。”
她转头看向陆铮。
“你呢，敢不敢跟我玩把大的？”
陆铮看着她那双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只觉得喉咙发干。
这女人，又要作妖了。
但他偏偏就喜欢看她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只要你敢想，”陆铮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给你补上。”
……
东方宾馆，花城的地标，也是这次广交会外商下榻最集中的地方。
门口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戴着白手套，那眼神比鹰还尖，衣冠不整的、看着像盲流的，统统被挡在门外。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缓缓停在门口，朱贵从车里钻出来，身上的西装绷得紧紧的，手里夹着根雪茄。
“那边怎么样了？”朱贵问身边跟着的阿昌。
“放心吧佛爷。”阿昌顶着满头包，一脸谄媚，“展位封得死死的，招待所那边也打过招呼了。那姓姜的娘们儿现在估计正拖着行李在街上哭呢。”
“哼。”朱贵得意地吐了个烟圈，“跟我斗？嫩了点。”
他正要往宾馆里走，突然听到不远处的花坛边传来一阵骚动。
“oh my god! Its delicious!（天哪！太好吃了！）”
“Fantastic! where can I buy this?（太棒了！哪里能买到？）”
一群金发碧眼的老外，正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吃得津津有味，嘴里还不停地赞叹。
朱贵眉头一皱。
那边是干什么的？
他给阿昌使了个眼色。两人凑过去一看，顿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只见花坛边的树荫下，支着一张简易的折叠桌。
姜晓荷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衬衫、牛仔裤，头发高高扎起，正用流利的英语跟那群老外谈笑风生。
桌上，摆着那个让他做噩梦的红星牌易拉罐！
只是此刻，那些罐头被打开了，切成小块的黄桃盛在精致的一次性纸杯里，上面还插着小牙签。
陆铮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开罐器，动作利落地开罐、分装。
他虽然不说话，但那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硬是把周围想来找茬的混混给震住了。
“这是来自中国北方的特级黄桃，采用德国最新保鲜技术。”
姜晓荷笑得自信大方，“不仅保留了水果的鲜甜，还锁住了营养。”
“各位如果不信，可以先尝后买。”
她这一口标准的伦敦腔，把那些老外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年头，能说英语的中国人本来就少，能把英语说得这么地道、还懂推销术的，更是凤毛麟角。
一个大胡子老外尝了一块，眼睛立刻亮了。
“这种口感……我在欧洲只有在高档餐厅的甜点里吃到过！太神奇了！”
“这个多少钱？我要订货！”
姜晓荷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笔记本：“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产能有限，目前只接受预订。起订量一千箱，价格是……”
她报出了一个比梁文之前定的还要高出10%的价格。
可那些老外非但没嫌贵，反而争先恐后地要掏名片。
“简直是胡闹！”
朱贵气急败坏地冲了过去，推开人群。
“这里是宾馆门口！谁让你们在这儿摆摊的？影响市容！影响国际形象！”
他冲着远处的保安大喊：“保安！保安死哪儿去了？把这两个投机倒把的抓起来！”
几个保安听到动静，拎着警棍跑了过来。
围观的老外们不明所以，纷纷退开。
姜晓荷看到朱贵，脸上没有一点惊慌，反而露出了一抹早已预料到的笑容。
“哟，这不是那位花五千块买烂桃子的朱大老板吗？”
她声音清脆，穿透力极强。
周围几个听得懂中文的港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这件事这几天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朱贵那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朱贵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个小丫头片子，少在那儿血口喷人！保安，把他们的摊子给我砸了！”
保安们看着朱贵，又看看那个穿着不凡、气度不凡的姜晓荷，一时有点犹豫。
这朱佛爷他们惹不起，但这姑娘看着也不像善茬啊。
“谁敢动？”
陆铮往前跨了一步，挡在姜晓荷身前。
他没有动手，只是冷冷地扫了那些保安一眼。
那眼神，是在尸山血海里滚过才有的杀气。
几个保安只觉得后背发凉，腿肚子直转筋，手里的警棍都举不起来。
“怎么回事？乱哄哄的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宾馆大堂里走出来一行人。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虽然有些发福，但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官气是藏不住的。
朱贵一见这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点头哈腰地凑过去。
“哎哟，王处长！惊动您了！这不是有两个盲流在门口摆摊，骚扰外宾嘛！我正让保安清理呢！”
被称为王处长的男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姜晓荷这边。
确实是摆摊。
但这摆摊的效果……似乎有点不一样？
那些老外并没有被骚扰的厌恶，反而一个个拿着纸杯，眼巴巴地等着下文。
其中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外国老头，看到王处长，立刻激动地走过来，操着生硬的中文说道：
“王！这个产品的味道，非常好！我要给我的超市，订一万箱！”
“一万箱？！”
王处长愣住了。朱贵也愣住了。
这年头，一万箱的出口订单，那可是大政绩啊！
那个外国老头，正是这次广交会最大的采购商之一，法国的皮埃尔先生。
王处长推开朱贵，快步走到姜晓荷面前。
他看了看桌上的罐头，又看了看姜晓荷。
“这是……红星厂的产品？”
姜晓荷不卑不亢地点点头：“是的，领导。我是红星厂的厂长姜晓荷。”
“因为我们的展位突然由于消防原因被封了，没办法，为了不让外商朋友们失望，只能出此下策。”
她特意加重了“消防原因”这几个字，眼神似笑非笑地飘向朱贵。
王处长是官场老油条，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猫腻？
他回头狠狠瞪了朱贵一眼。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差点坏了国家创汇的大事！
“胡闹！这种优质产品，怎么会有消防问题？”
王处长大手一挥，“马上安排！把最好的展位腾出来给红星厂！谁要是敢阻拦，我撤了他的职！”
朱贵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完了。
这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姜晓荷微微一笑，冲着王处长伸出手：“感谢领导支持国货。我们一定不给国家丢脸。”
陆铮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从容应对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这丫头，不但把天捅了个窟窿，还顺手把补天的女娲石都给炼好了。
然而，就在众人簇拥着姜晓荷往宾馆里走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里，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陆铮的背影。
“那是……陆家的那个？”
车里的人放下望远镜，声音阴测测的。
“没想到啊，居然没死。看来，当年的‘清算’……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