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凤彻底瘫在地上,那身原本撑场面的深紫色旗袍此刻皱皱巴巴,像块抹布裹在身上。
听着姜晓荷发号施令,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报警?联系军区保卫处?
不行!绝对不行!
要是让那帮穿制服的进来查,不仅下药的事儿藏不住,她这几年转移陆家资产、跟赵家私下往来的那些黑账,也会被翻个底朝天!
到时候,别说陆家容不下她,就是赵家为了灭口,也不会放过她!
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生出一股子鱼死网破的狠劲。
林美凤猛地抬起头,发髻散乱,那双吊梢眼里透着疯狂。
她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不是求饶,而是疯了一样冲向窗台。
“来人呐!杀人啦!”
她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对着大院凄厉地尖叫起来,嗓音尖锐刺耳。
“老三两口子回来抢家产啦!他们要杀嫂子!要杀亲哥!救命啊!快来人啊!”
这一嗓子,在高墙深院的军区大院里,传得格外远。
这会儿正是傍晚饭点,各家各户都在,大院里本来就安静。
林美凤这一喊,就像是一瓢凉水浇进了热油锅,瞬间炸了营。
不一会儿,楼下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怎么回事?陆家出啥事了?”
“听着像是陆家老二媳妇的声音?”
“抢家产?陆家老三不是都在传牺牲了吗?”
陆铮脸色一沉,就要冲过去把人拽回来。
“让她喊。”姜晓荷却一把拉住陆铮,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看戏的神情。
她走到窗边,隔着两米远,看着像个疯婆子一样的林美凤。
“二嫂,你也别光喊这一句,嗓门再大点,最好把隔壁的张司令、李政委全喊来。”
姜晓荷双手抱胸,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家常。
“本来这就是家丑,我还想着给陆家留点脸面。”
“既然你想让全大院的人都来评评理,那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请证人了。”
林美凤的叫声戛然而止。
她僵硬地扭过头,看着姜晓荷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这女人……难道不怕名声搞臭?
“你……你不怕?”林美凤哆嗦着问。
“我怕什么?”姜晓荷嗤笑一声。
“怕丢人的是你。下毒的是你,要把丈夫活活饿死的也是你。”
“等大伙儿都进来了,看到二哥这副皮包骨头的鬼样子,再看看那个加了料的药瓶,你猜,大家是信你这张嘴,还是信摆在眼前的铁证?”
林美凤浑身一抖,嗓子像是被掐住的鸡,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忘了。
这已经不是她可以一手遮天的陆家了。证据,全在那对煞星手里。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王处长威严的声音。
“都散开!这是陆家家事,外贸部和公安正在协助处理!无关人员不要围观!”
紧接着,是一阵整齐划一的跑步声——那是王处长带来的警卫排,直接把陆家小院给围了。
听到“公安”两个字,林美凤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
“装晕?”姜晓荷踢了踢她的脚尖,转头吩咐忠叔。
“找根麻绳,把她捆结实了。待会儿公安来了,还得让她录口供呢。”
处理完这两个祸害,屋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陆铮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拿着棉签蘸着水,一点点润湿陆诚干裂的嘴唇。
看着二哥那张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形销骨立的脸,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圈红了一遍又一遍。
“晓荷,”陆铮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谢谢。”
如果不是姜晓荷坚持要回来,如果不是她刚才那一连串雷霆手段……他都不敢想后果。
姜晓荷走过去,手掌轻轻覆在他宽厚的背上,柔声道:
“说什么傻话。你二哥就是我二哥。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陆铮咀嚼着这三个字,心里那块坚冰彻底化开。
他反手握住姜晓荷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像是在汲取力量。
“对了,”姜晓荷突然想起什么,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刚才二哥醒来时,说家里有‘那个’,虽然没说完,但我感觉他在指什么东西。”
陆铮神色一凛:“你是说……窃听器?”
姜晓荷摇摇头,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搜寻,“我觉得更可能是……账本,或者是信件。”
林美凤既然敢下毒手,背后肯定有赵家撑腰。
而赵家控制林美凤,绝不仅仅是靠钱。
“找!”陆铮站起身,“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两人开始在房间里进行地毯式搜索。
书柜、抽屉、床底……甚至连墙上的挂画后面都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奇怪……”姜晓荷皱着眉,环视着这个充满了腐朽气息的房间。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用来输液的铁架子上。
那是个老式的铁架子,底座是个生铁铸的圆盘,上面是一根空心的铁管,刷着白漆,因为年头久了,有些地方掉了漆,露出里面的锈迹。
姜晓荷走过去,伸手晃了晃那个架子。
“咣当。”
声音听着有些发闷,不像完全空心的回响。
“当家的,把这根管子卸下来。”姜晓荷指着铁管说道。
陆铮走过来,双手握住铁管,猛一发力。
他手臂肌肉隆起,“嘎吱”一声,锈死的螺纹被硬生生拧开。
他把铁管倒过来,往地上一磕。
“啪嗒。”
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从管子里掉了出来,落在地板上。
陆铮和姜晓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姜晓荷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剥开那一层层油纸。
里面是一个深红色的笔记本,封皮已经磨损得厉害。
翻开第一页,上面是陆诚那刚劲有力的钢笔字,只是字迹有些潦草,显是在极度匆忙或恐惧的情况下写下的。
【1977年10月15日。赵建国找过林美凤了。他们在书房谈了半小时。美凤出来时神色慌张……】
【10月20日。我的茶里有味道。我没喝,倒进了花盆里。那盆君子兰第二天就枯死了。】
【11月1日。我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他们开始给我注射所谓的进口药。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这份日记,是我留给小三子的最后……】
陆铮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个本子。
“这……这是二哥的绝笔……”
姜晓荷快速往后翻,越看越心惊。
这哪里是日记,这分明是一本林美凤和赵家勾结、通过倒卖军需物资、转移资产、陷害忠良的罪证记录!
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经手人,甚至连分赃的金额,陆诚都想办法记录了下来。
“难怪……”姜晓荷深吸一口气,合上本子。
“难怪他们不敢直接杀了二哥,而是用这种慢性毒药。他们是在逼问这个本子的下落!”
只要二哥不松口,他们就不敢让他死。
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二哥竟然把这么要命的东西,藏在了最显眼的输液架里,日夜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赵家……”陆铮死死攥着那个笔记本,眼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这一笔笔血债,我陆铮发誓,要让你们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让开!我是市卫生局的!听说这里有非法行医?还有人限制人身自由?”
一个尖锐刻薄的男声穿透了楼板。
姜晓荷走到门口,往下一看。
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正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推搡着王处长的警卫员,硬往里闯。
而那个男人的脸,姜晓荷在报纸上见过。
正是京城市卫生局的副局长,也是林美凤的亲舅舅——林国栋。
“来了。”姜晓荷回头看了一眼陆铮,嘴角泛起一丝冷意。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看来今晚这出戏,越来越热闹了。”
陆铮将笔记本贴身收好,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到姜晓荷身边。
“不管来的是谁……”陆铮看着楼下那群人,语气森然,“进了这道门,就别想完好无损地出去。”
姜晓荷冷笑一声:“那咱们就好好招待招待这位林局长。”
“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