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关的晨雾裹着霜花,李砚攥着账本站在界壁前,指尖划过扉页上的“息壤”二字,纸页边缘的褶皱已被摩挲得发毛。昨夜张诚的人在山外折腾了半宿,铁锹砸在界壁上的闷响顺着风飘进来,像敲在他的心坎上——那些人或许看不懂精灵文,却绝不会放过壁面上的异常。
“先生,这里有新的刻痕!”赵瑾的声音从壁面另一侧传来,少年半个身子探进雾里,手里举着块沾着青苔的石板,“比精灵文还怪!”
李砚绕过去,只见石板上的刻痕歪歪扭扭,既没有精灵文的藤蔓曲线,也没有人族文字的方正笔画。有的像交错的骨节,有的像裂开的岩石,最奇怪的是组螺旋状的纹路,绕着个不规则的圆圈,圈里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点,像撒了把沙。
“这不是任何一族的字。”守山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雾里,手里捧着块灰黑色的矿石,矿石上的纹路竟与石板刻痕如出一辙,“是‘石脉遗文’,矮人族的祖先刻的。”
“矮人族?”李砚想起《地脉考》里的记载,“他们不是擅长锻造吗?怎么会刻这种……”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这些刻痕太粗糙,像是用钝斧硬生生砸出来的,边缘还留着崩裂的石屑。
“矮人族住在地底,”老人将矿石贴在石板上,两者接触的瞬间,竟发出细碎的嗡鸣,“他们的文字不用笔,用锤子和凿子,每道刻痕都带着地火的气息。”
李砚凑近细看,果然在刻痕深处发现了细微的焦黑,像是被高温灼过。他想起界壁裂缝里的灰光,那阴冷厚重的气息,倒和这石脉遗文透着的感觉很像。“这些字说的是什么?”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铜制的小锤,轻轻敲打着矿石,每敲一下,石板上的刻痕就亮起一丝灰光:“这是矮人族的《开矿记》,说石脉深处藏着‘息壤之核’,能让石头变成精铁,让顽石开出花。”
“息壤之核?”“矮人族说,息壤之核是大地的心脏,石脉是血管,把力量送到四面八方。后来战乱,他们怕核心被抢,就把它藏进了最深的矿脉。”
赵瑾突然指着石板边缘,那里刻着幅简笔画:三个矮人族举着锤子,对着道裂缝敲打,裂缝里涌出灰黑色的光,光里混着绿、黄、蓝三色的碎片。“这是……”
“是矮人族凿开石脉的场景。”老人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想引地火熔掉界壁,结果石脉一裂,其他三脉的光都涌了进来,把半个矿洞炸成了废墟。从那以后,矮人族就再没回过地面。”
李砚的指尖抚过画中的裂缝,刻痕里嵌着的石屑突然发烫,像触到了余烬。他想起地球的地质断层,四脉就像息壤的地质板块,一旦其中一脉破裂,必然引发连锁反应——矮人族的石脉如此,精灵族的木脉、兽人族的土脉、人族的水脉,恐怕也一样。
“您看这组符号,”李砚指着螺旋纹周围的小点,“是不是像某种标记?”
老人用铜锤沿着小点敲打,石板突然震动起来,雾里传来沉闷的回响,像是地底传来的鼓声。“这是矮人族的‘矿道图’,”老人的眼睛亮了,“每个点都对应着一条矿脉,连起来能通向石脉的核心。”
“李砚凑近刻痕,用指甲刮下一点石屑,放在鼻尖轻嗅——石屑带着淡淡的硫磺味,与地球古代火山岩矿脉特征相似:‘这矿道应该是顺着火山岩断层开凿的,你看刻痕边缘的崩裂痕迹,是用钝凿反复敲击形成的,说明矮人族当时没有金属工具,却能利用岩石的纹理借力,比地球新石器时代的矿道工艺更精细’,守山老人闻言点头:‘老辈人说,矮人族能“听”石头的声音,原来就是看纹理’”。。他掏出账本,把矿道图临摹下来,笔尖划过纸面时,竟能听见细微的“滋滋”声,像是矿石在燃烧。
“这些刻痕不只是文字,”守山老人用木杖指着壁面,“是矮人族的记忆。他们怕自己忘了回家的路,就把所有事都刻在石头上。你看这道痕,”他指着条歪斜的刻痕,“是最后一个矮人族刻的,说‘等矿脉重通,就把息壤的名字刻回地面’。”
雾开始散了,石板上的灰光渐渐隐去。李砚把临摹的石脉遗文折好,夹在《地脉考》里,纸页间的摩擦声竟带着金石的质感。他突然觉得,这些非人族的刻痕比文字更有力量——它们没有华丽的辞藻,却用最质朴的方式,记录着息壤的伤痛与希望。
回程时,李砚回头望了眼界壁。蓝光中的精灵文和石板上的石脉遗文仿佛在对话,一个诉说着青藤的坚韧,一个低语着岩石的厚重。他想起老人的话:“四族的文字不一样,可心是一样的,都盼着息壤能好起来。”
快到关隘时,赵瑾突然说:“先生,张诚的人在搜山,好像在找什么矿石。”
他知道,张诚的人找不到石脉遗文的秘密,就像他们看不懂精灵文的“囚笼息壤”——这些刻痕不是给贪婪者看的,是给记得息壤名字的人看的。
战争可以割裂土地,却割不断四族与息壤的联系。精灵文的青藤记得,石脉遗文的岩石记得,或许还有兽人族的图腾、人族的史册,都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记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