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时间仿佛凝固了。念雪的气息越来越弱,小小的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那张灰白的小脸,几乎与死亡的阴影融为一体。
就在这彻底的绝望如同浓墨般即将吞噬一切时,破庙那扇歪斜的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小心翼翼的“吱呀”声。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闪了进来。那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乞丐,穿着破烂不堪、几乎无法蔽体的单衣,冻得浑身发紫,脸上满是污垢,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和警惕。
他显然是把这个破庙当成了自己的栖身之所。当他看到角落里草堆上那个微微隆起的、裹着破布的包袱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跑。
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听到了。
那是一声极其微弱、几乎细不可闻的,如同幼猫濒死般的抽气声。
声音来自那个包袱。
小乞丐的脚步顿住了。他犹豫了一下,天生的那点未曾被世道完全磨灭的怜悯心,或者说,是长久孤独下对任何“活物”的好奇,驱使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他蹲下身,伸出脏兮兮、冻得开裂的手,轻轻掀开了破布的一角。
一张灰白、瘦弱、却依旧能看出五官精致的小婴儿的脸露了出来。婴儿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那微微蹙起的小眉头,显示着她还在与死神做最后的抗争。
小乞丐愣住了。他见过死人,也见过很多被丢弃的孩子,但这个……还活着,虽然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
他看着她,又看了看空荡荡、冰冷破败的庙宇。这么冷的天,这么小的孩子,被丢在这里……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是被这样丢弃的。一种同病相怜的、模糊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犹豫了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把自己身上那件最厚实(其实也只是几层破布叠在一起)的“外套”脱了下来,动作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冰冷的小身体连同破布一起,更紧地包裹起来,然后抱进了自己怀里。
小家伙冰冷的气息让他打了个哆嗦,但他没有松开。他抱着这个意外的“负担”,蜷缩在之前沈如晦待过的那个角落,试图用自己同样冰冷瘦小的身躯,为这个更弱小的生命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但他知道,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死掉。
时间一点点过去,怀里的婴儿似乎因为这一点点的温暖和触碰,呼吸稍微平稳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即将断绝的感觉。
就在这时,破庙外突然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男人压低了嗓音的呼喝:
“这边!这座庙还没搜过!”
“快!进去看看!”
小乞丐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婴儿抱得更紧,惊恐地望向庙门。是那些当兵的!他们来抓他了?还是……
不等他多想,破庙的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几道穿着便衣但身形彪悍、眼神锐利的身影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手电筒,刺目的光柱瞬间扫遍了庙内每一个角落。
光柱最终定格在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婴儿、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乞丐身上。
为首的正是陈铭。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小乞丐和他怀里那个被破布包裹着的、只露出一张小脸的婴儿。当他的手电光落在婴儿那与沈如晦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上时,陈铭的心脏猛地一跳!
找到了!
真的是小姐!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如释重负,几步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虽然他此刻的形象对一个小乞丐来说已经足够吓人):“孩子,你怀里这个……是哪里来的?”
小乞丐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抱着念雪,惊恐地看着他们。
陈铭不再多问,他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动作迅速地,但尽量轻柔地,想要从小乞丐怀里接过念雪。
“不……不要抢我的……”小乞丐下意识地挣扎,带着哭腔。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救她的。”陈铭尽量温和地解释,同时示意手下,“快!看看小姐怎么样了!”
手下小心地探了探念雪的鼻息和额头,立刻汇报道:“陈副官,小姐还有气!但是烧得很厉害,气息很弱!”
陈铭心头一紧:“快!立刻送回帅府!医生已经在等着了!快马加鞭!”
一名亲卫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念雪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转身就朝着庙外狂奔而去。
陈铭看了一眼还瘫坐在地上、茫然无措的小乞丐,对另外一人吩咐道:“把他一起带回去,好好安置,别吓着他。”
说完,他也立刻转身,追着那名亲卫而去。他必须第一时间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报给少帅!
破庙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那个被留下、尚未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的小乞丐,以及地上,那包沈如晦用银簪换来、却终究没能喂到女儿口中的、孤零零的草药。
而帅府那边,得到消息的顾长钧,又会是怎样的反应?这绝处逢生的微弱曙光,能否驱散笼罩在这个家庭上空的浓重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