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未亮。
一层薄薄的青灰色,笼罩着沉睡中的大夏城。
往日里,这个时候,城中已经能听到早起的小贩准备出摊的零星动静。
可今夜,整座城市,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白日里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波所震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平日里最喜欢吠叫的野狗,都夹着尾巴躲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天,要变了。
城东,定国公府。
与王家那暴发户般的奢靡不同,定国公府显得更为内敛与古朴,但那占地更广的府邸,那门口两尊沐浴过真正战火,带着刀劈斧凿痕迹的麒麟石雕,无一不在彰显着这个家族更深厚的底蕴。
定国公赵鼎,乃是随苏毅最早起兵的元老之一,沙场之上,战功赫赫,是大夏军方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刻,府内一间偏厅,灯火通明。
一个与王凌年纪相仿,面容却更为阴鸷的青年,正不耐烦地摔碎了一个茶杯。
“废物!一群废物!”
他是在骂那些从王家逃回来的下人。
青年名为赵康,正是定国公最宠爱的小儿子。
“区区一个外地来的泥腿子,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王凌那个蠢货,真是丢尽了我们这群人的脸!”赵康满脸不屑。
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战战兢兢地劝道:“少爷,此事……非同小可。听说……那人……那人竟敢自称为‘朕’……”
“朕?”
赵康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冒充陛下了?我看他就是个江湖骗子,仗着有几个武道高手撑腰,就敢在京城撒野!”
“王家倒了,那是他们自己蠢!我赵家,与他们可不一样!”
赵康脸上,是与他父亲的赫赫战功极不相称的,深入骨骨髓的傲慢。
“我父亲的功劳,足以庇佑我赵家三代!别说杀几个刁民,就算是我在长街之上,杀了朝廷三品大员,陛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
他指着那管家,冷声道:“立刻派人去查!把那个江湖骗子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等查清楚了,我要让他,还有他身边那些狗,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管家还想再劝,可看到赵康那阴狠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偏厅内,只剩下赵康一人。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脸上是病态的兴奋。
王家的倒台,非但没有让他警醒,反而让他看到了一丝机会。
王家在城西的那些产业,可是一块大肥肉啊……
就在赵康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时。
“吱呀——”
偏厅的门,被一股无形的气劲,缓缓推开。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男人,他的脸庞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狼一般的幽光。
赵康被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随即勃然大怒。
“你是谁?狗一样的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他习惯性地,就要破口大骂。
那身影动了。
没有言语,没有预兆。
只是一步踏出,便跨越了数丈的距离,瞬间出现在赵康的面前。
快!
快到极致!
赵康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硬生生提了起来!
“呃……你……放……”
窒息感瞬间涌来,赵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双脚在空中无力地乱蹬,他那点三脚猫的炼体境功夫,在对方面前,脆弱得如同婴儿。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脸。
冰冷,漠然,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是锦衣卫!
赵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毕生难忘的,沙哑而冷酷的声音。
“靖武司办案。”
“奉陛下旨意,彻查定国公府。”
“你,赵康,涉嫌欺压良善,草菅人命。”
“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外,传来了一连串密集的,甲叶碰撞的声音。
无数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如同从地狱涌出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包围了整个定国公府。
他们翻墙而入,动作迅捷,配合默契。
控制府门,拿下巡逻护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府内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丁护院,在这些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杀神面前,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便被一一制服,压倒在地。
与此同时。
京城之内,相同的场景,正在不同的地方,同时上演。
安远侯府。
辅国将军府。
……
一个个功勋卓着的权贵府邸,在这一夜,被无数道黑色的身影,无情地叩开了大门。
没有警告,没有罪名宣读。
只有一句冰冷的话语。
“靖武司办案。”
紧接着,便是毫不留情的抓捕!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划破了京城这虚假的宁静。
无数权贵,从温柔乡中被惊醒,等待他们的,是冰冷无情的刀锋与锁链。
他们搬出自己的功劳,抬出自己的爵位,甚至疯狂地叫嚣着要面见陛下。
可回答他们的,只有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那漠然的眼神,和更加粗暴的行动。
天子脚下,王法如炉。
今夜,这尊炉子,终于烧得通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毅。
此刻正负手立于皇宫最高的观星台上,俯瞰着脚下这座开始被火光与喧嚣点亮的城市。
夜风,吹动着他宽大的龙袍,猎猎作响。
一名小太监,从他身后快步走来,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启禀陛下!”
“靖武司出动一刻之内,已封锁京城所有功勋府邸三十二座!”
“抓捕涉案人员,一千三百余人!”
“所有顽抗者,尽数镇压!”
小太监汇报完,便将头深深埋下,等待着君王的下一个指令。
苏毅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更广阔的土地。
京城,只是一个开始。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被夜风吹散,却又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股将要清洗整个天下的,无上威严。
“很好。”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