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隆洋行后院的仓库,平日里堆满了各式货物,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枪油和钢铁的冰冷气息。、高高房梁上垂下的昏黄灯泡,在穿堂风中轻微摇曳,将几十条肃立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仿佛皮影戏开场前躁动不安的剪影,整个空间被渲染得如同即将上演生死大戏的后台。
五六十条精悍的汉子,鸦雀无声,他们的呼吸似乎都刻意放轻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仓库中央空地那几个刚刚被撬开的松木箱子上。稻草从箱口支棱出来,隐约露出里面蓝黑色、泛着幽冷光泽的金属物件。
安连奎这个老江湖,此刻正蹲在一个箱子前,脸上带着近乎痴迷的神情。他伸手从铺满稻草的箱子里,拿起一支泛着蓝黑色幽光的全新手枪。旁边的弟兄们立刻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和抽气声。
“都别愣着!上手!一人拿两把…………”安连奎低吼一声,声音因兴奋而有些沙哑。众人立刻一拥而上,小心翼翼地领取属于自己的武器。
这批军火是詹姆士先生特批的,专门用于打击日本特务机关的外围爪牙,尤其是袁文会的普安协会。为了最大限度避免留下直接指向英国人的证据,詹姆士先生这次提供的并非常见的德制或英制武器,而是由西班牙伊萨贝尔公司生产的“皇家”牌自动手枪(Royal brand mauser c96 clone)!
这种枪是德国毛瑟c96的仿制品,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威猛霸道,但又有其独特之处。与原型相比,这支西班牙仿造版本加装了一个精巧的快慢机拨片,位于枪身左侧,轻轻一拨,就能从单发射击切换至全自动连发模式!这使它瞬间从一支半自动手枪,变成了一挺可以握在手中的微型冲锋枪!
这支枪使用罕见的20发大容量可拆卸弹匣供弹,理论射速可以达到惊人的每分钟900发!虽然实战中受制于枪管急剧过热和那巨大的后坐力难以精准控制,但这恐怖绝伦的火力密度,足以在短短两、三秒内向着一个方向倾泻出毁灭性的金属风暴,形成绝对的压制力。
想象一下,如果左右手各持一把“皇家”牌盒子炮,将枪身放平以抑制枪口上跳,同时扣动扳机,两支枪就能形成一片交叉肆虐的死亡金属风暴!两把枪40发子弹扫过去,对面就算有二、三十人,也能在几秒钟内被全部撂倒,血肉横飞!
“咔嚓…咔嚓…”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响亮,那是安连奎和其他几个老手在反复拉动枪栓,检查着枪机运作是否顺畅。每一声响都敲在弟兄们的心坎上,带来一种力量感和肃杀之气。
“好东西!真他妈是好东西啊!”安连奎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冰冷的枪身,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只见他兴奋的说:“西班牙皇家牌盒子炮!能装二十发子弹!东北军的骑兵旅、冯焕章的手枪队都用这玩意儿!当年在关外,我做梦都想淘换一把,黑市上价格炒得比金条还贵,根本他娘的有价无市!有了这玩意,”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横肉因激动而抖动,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狠戾之气和强大的自信,声音陡然提高:“有了这玩意,他袁文会算个基巴?不过是一坨挡路的臭狗屎!就算今天对上的是小日本宪兵队,咱爷们儿也敢跟他碰碰,绝不他娘的含糊!”
王汉彰也拿起一支,掂量了一下。这枪入手沉重,造型粗犷威猛,巨大的弹容量确实给人十足的安全感。但他微微皱眉,对于他这样时常需要隐蔽行动的人来说,这枪的体型过于硕大,根本无法藏匿,一旦动用,目标太过明显,反而有些鸡肋。他熟练地退出弹匣,检查了一下,又“咔嚓”一声装上,然后将其放下。
他转向仍在兴奋地往弹匣里压子弹的安连奎,沉声道:“老安,你们的任务是扫平袁文会在南市的所有赌场!特别是最大的那家‘如意坊’,那是他的命根子,也是最赚钱的产业。砸了他的钱袋子,我看他那个靠钱堆起来的普安协会还能维持几天?没了钱,那些新招来的混混儿谁还给他卖命?”
安连奎“啪”地一声将压满子弹的弹匣拍进枪身,脸上露出一种嗜血的狞笑:“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砸场子、抢码头这种活儿,我年轻那会儿干得比吃饭还多!奉天城里的‘恒昌游乐场’知道不?整个东三省最大的销金窟,老帅张作霖带着他的副官在那儿一晚上输光过一个团的装备!就这么牛逼的地方,当年我都带着弟兄们抢过!砸得它三个月没敢开门!就袁文会南市那几个蛋子大小、破破烂烂的赌棚子?哼,手拿把攥,就跟玩儿似的!”
王汉彰对安连奎的能力他并不怀疑。这位师兄是真正的老江湖,经验丰富,手段狠辣,对付袁文会这种阵仗绰绰有余。他点了点头,说:“安师兄是老江湖了,办事我自然放心。但我只强调一点,速战速决,砸场夺钱,达到目的立刻撤退!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尤其是不要和赶来的警察或者日本便衣过多纠缠!我们的目标是袁文会,不是现在就跟整个日本人开战。明白吗?”
“明白!砸烂就走,绝不停留!”安连奎干脆利落地应道,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嘱咐完安连奎,王汉彰把目光转向了早已按捺不住的秤杆。秤杆脸上那道疤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摩拳擦掌,就等命令了。
“秤杆,你带二十个手脚麻利、胆子大的弟兄,沿着海光寺大道,就在我们英租界这一侧,给我来回清剿!目标是袁文会派过来捣乱的所有人手!什么‘跑封’的、拉皮条的、看场子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抓起来!要是有人敢抄家伙反抗……”
王汉彰眼中寒光一闪,“那就别客气,直接用新家伙招呼他们!甭管出了什么事,都有英国兵在对面大球场里给我们撑腰呢!对面的日本人要是敢炸刺儿越界,正好让英国佬的坦克教他们做人!”
海光寺大道是英日租界的界路,最近袁文会仗着日本人的势,派了大量“花会”的“跑封”(兜售赌博彩票的)以及赌场、妓院的掮客,肆无忌惮地跑到英租界这边来揽客、惹事,搞得乌烟瘴气。
负责那片区域的巴彦广派人驱赶了几次,不但效果甚微,反而有好几个兄弟被他们下黑手打成了重伤。海光寺大道上的产业,是王汉彰和巴彦广合伙干的,这口恶气一直憋在心里。今天,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交待完这两组人马的具体任务,王汉彰环视全场,提高声音:“其余的人,跟着我留在洋行坐镇,作为总预备队!无论是安师兄那边,还是秤杆这边,一旦遇到啃不动的硬骨头,或者日本宪兵真的插手,立刻派人跑回来报信!我亲自带人赶过去支援!”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极其锐利,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我在最后强调一遍!咱们这次行动,不是小打小闹,不是吓唬人!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打疼、打残,甚至是彻底打死袁文会的势力!要让他和他背后的日本人知道,这英租界,到底是谁说了算!所以,等会儿动起手来,都给我拿出狠劲儿,绝对不要留情!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仓库之中,五六十条汉子齐声怒吼,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窗户玻璃嗡嗡作响,一股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王汉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晚上七点整。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租界各处的路灯亮起。这个时间,正是南市赌场、各处烟馆和妓院生意最火爆、人最多的时候,也是袁文会势力最集中、最松懈的时刻!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眼前这群即将出征的弟兄,看着他们手中崭新的杀器,看着他们脸上混杂着紧张、兴奋和决绝的神情,最终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挥手:“兄弟们,行动吧!还是那句话,都给我活着回来!出发!”
“是!”众人低吼应答。
安连奎一马当先,将两把“皇家”牌盒子炮插在腰间的牛皮枪套里,大手一挥,带着三十多名精锐弟兄,如同潮水般涌出仓库后门,迅速消失在通往南市的昏暗巷道里。
秤杆也不甘落后,迅速点齐二十个身手最好的兄弟,检查好武器,朝着海光寺大道的方向疾步而去。
仓库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弥漫的枪油味和一种大战前的寂静。王汉彰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了听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然后转身,也快步回到了洋行主楼的二楼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