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糜竺密谈之后,赵云心中对未来的路径清晰了许多。依托糜竺庞大的商业网络,情报的收集和秘密据点的建立已悄然启动。然而,赵云深知,欲成大事,除了钱粮、情报,更需人才。尤其是在这河北之地,若能发掘出被袁绍集团门第之见所埋没的豪杰,对刘备集团未来的发展,将大有裨益。
这一日,天气稍霁,寒风依旧刺骨。赵云借口巡查城中防务(刘备军虽为客军,但也承担部分邺城外围巡防任务),带着两名亲随,信步走在邺城喧闹的南市。他一身寻常军官装束,未着醒目白袍银枪,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南市是邺城最繁华的集市之一,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也是打听消息、观察风土人情的绝佳场所。
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赵云看似随意闲逛,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四周,留意着各种信息。行至一处售卖兵器、鞍鞯的街巷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家兵器铺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人群中,一名身材魁梧、面色枣红、浓眉大眼、留着短髯的年轻军官,正与店铺老板争执不下。那军官身着低级军官的皮甲,腰佩环首刀,虽衣衫略显陈旧,但眉宇间自有一股桀骜不驯之气。
“店家!你这刀,分明是淬火不足,刃口软绵!某才试了几下便卷了刃!还敢要某三倍赔偿?欺人太甚!” 年轻军官声音洪亮,带着压抑的怒气。
那店铺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叉着腰,唾沫横飞:“魏延!你休要血口喷人!我这铺子的刀,谁人不知是精钢打造?定是你自己力气大,不懂使唤,硬砍硬劈弄坏了!赔钱!少一个子儿今日也休想走!”
周围有人低声议论:
“又是魏延这厮,脾气暴躁,到处惹事。”
“唉,听说他有些勇力,就是出身寒微,性子又傲,在军中不得志,时常与人冲突。”
“这店家也是欺软怕硬,看魏延没靠山,往死里讹诈。”
赵云心中一动:“魏延?” 这个名字,他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个勇将,但具体事迹一时想不起。他停下脚步,静观其变。
只见那魏延气得脸色更红,握紧了拳头,怒道:“某魏文长行事,光明磊落!岂会赖你这几贯钱?但这劣刀,某一文钱也不会赔!你待如何?”
店家仗着在自家地盘,又有几个伙计围了上来,气势更盛:“不赔?那就见官去!看军法官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
魏延虽怒,却似乎有所顾忌,毕竟军中斗殴、损坏器物,若闹到军法官那里,无论对错,他这等没有背景的低级军官多半吃亏。他咬牙道:“见官便见官!某还怕你不成!” 话虽如此,气势却弱了几分。
赵云见状,心知这魏延确实遇到了麻烦,而且看来在军中颇受排挤。他生起爱才之心,便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何事在此喧哗?”赵云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威严。
那店家见赵云气度不凡,虽衣着普通,但身后跟着的亲随一看便是精锐老兵,不敢怠慢,忙换上一副笑脸:“这位军爷,您给评评理!这魏延损坏了小店的宝刀,却不肯赔偿,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魏延见有人插手,警惕地看了赵云一眼,见他面生,不似袁绍军中高级将领,便梗着脖子道:“你是何人?某与店家之事,与你何干?”
赵云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对店家道:“刀在何处?容某一观。”
店家忙将那卷刃的刀递上。赵云接过,仔细看了看刀身、刃口,又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心中已有判断,这刀确实材质和工艺都属一般,淬火更有问题。
“店家,”赵云将刀递还,淡淡道,“此刀钢口寻常,淬火亦不足,算不得宝刀。这位军士试刀卷刃,虽有用力过猛之嫌,但刀本身品质不佳,亦是主因。依某看,各退一步,按成本价赔偿,如何?”
店家一听,有些不情愿,但见赵云目光锐利,不敢反驳,嘟囔道:“这……成本价也太便宜他了……”
魏延却有些意外地看了赵云一眼,没想到这陌生军官会帮自己说话,而且说得在理。他性子虽傲,却也讲理,便道:“若真是某之过,赔偿亦是应当。但若按宝刀价,某绝不认!”
赵云点头,对店家道:“就这样吧。取一把真正的好刀来,按成本价,余下差价,某来补足。” 说着,示意亲随取出一小锭银子。
店家见有台阶下,又得了实惠,顿时眉开眼笑:“军爷公道!就依军爷!” 连忙取来一把质量尚可的新刀,算了成本价。
魏延见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对赵云拱手道:“这位兄台,多谢解围。只是这银子,岂能让你破费?” 他摸了摸身上,似乎囊中羞涩。
赵云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某观兄弟亦是行伍之人,萍水相逢,即是有缘。这刀,便当某送与兄弟的见面礼。” 他让亲随付了钱,将新刀递给魏延。
魏延接过刀,神色复杂。他性子孤傲,素不喜受人恩惠,但今日之事,确是赵云帮他解了围,还赠他兵刃。他犹豫片刻,再次抱拳,语气诚恳了许多:“魏延,魏文长,多谢兄台!还未请教高姓大名?在何处效力?他日必当奉还银钱!”
赵云摆摆手:“在下常山赵云,赵子龙,现随左将军刘玄德公客居此地。银钱之事,不必再提。某观兄弟气宇轩昂,非池中之物,何以在此与商贾争执?”
魏延一听“赵云”之名,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赵云白马银枪、在徐州助刘备对抗曹操吕布的事迹,早已传开,虽在河北名声不显,但军中亦有耳闻。
“原来是赵将军!失敬!”魏延态度明显恭敬了些,叹了口气,“不瞒将军,某乃义阳人,投身军旅,欲凭手中刀博个功名。奈何……出身寒微,又性情直率,不善逢迎,故在军中屡遭排挤,至今仍是一小小军侯。今日休沐,本想买把好刀,谁知……” 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郁愤之色。
赵云心中了然,这魏延的情况,正是河北军中许多寒门子弟的缩影。他安慰道:“文长兄不必气馁。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但有一身本事,何愁没有用武之地?刘皇叔仁德爱才,最重英雄,不论出身。若文长兄不弃,他日或可来我营中一叙。”
魏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苦笑道:“多谢赵将军好意。只是……眼下袁公与曹贼势同水火,大战在即,某身为袁公部属,岂可妄动?况且,刘使君客居于此,某若贸然投奔,恐为刘使君招祸。”
赵云点头,赞许道:“文长兄思虑周全,是某唐突了。不过,结交之心,并无虚假。日后若有事,可来城西营中寻我。” 他拍了拍魏延的肩膀,“英雄不问出处,但求问心无愧。文长兄,好自为之!”
说完,赵云对魏延点头示意,便带着亲随转身离去,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魏延手握新刀,望着赵云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赵云的话,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刘玄德?不论出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寒酸的装束,又想起军中那些倚仗门第、颐指气使的将领,心中百感交集。
“赵云……赵子龙……” 他喃喃自语,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或许,在这冰冷的邺城,他真的遇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微光。
而离开的赵云,心中亦感欣慰。今日偶遇魏延,虽只是结个善缘,但此人勇力过人,性情刚烈,若引导得当,将来必是一员猛将。这河北之地,像魏延这样被埋没的人才,恐怕还有不少。广结善缘,静待时机,或许正是当下破局的关键一步。
邺城的市井,依旧喧嚣。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却在未来,可能掀起意想不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