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社区福寿里弄的下午四点多,空气里弥漫着家家户户阳台上盆花的香气和日头晒过一晌午的柏油路面蒸腾出的余温。牛大力家那间临街的平房里,一顿为梁栩嫣接风的简单家宴已近尾声。桌上的盘盏已撤下,换上了一壶酽茶和几只素净的茶杯。酒足饭饱,夜晚牛大力出摊要用的肉串、蔬菜也早已串好、腌制妥当,冰镇啤酒整装待发在泡沫箱里。这多出来的、无需为生计匆忙奔波的闲暇两三小时,让屋内的气氛格外松弛,也使得接下来的交谈,自然而然地滑向了更深的层面。
头一次认识的年轻人在一起,卸下了最初的客套与寒暄后,往往是就“过去,现在,未来”这三个宏大的人生问题展开建设性的愿景性讨论。这似乎是一种本能,试图在彼此的生命坐标上找到连接的点,或至少,窥见对方灵魂的些许轮廓。
尽管是酒后吐真言,氛围温热,但自小就摸爬滚打在一起的三个发小都默契地守着一条无形的界线。他们既不问刚刚认识的梁栩嫣女孩子家家的过去与现在,除非她自己道来;也嘴上把口的,铁哥们儿间不像往日那样肆无忌惮地插科打诨。
地主之谊不能冷落了客人——尤其是眼前这位如从蔓陀山庄下凡人间真人版神仙姐姐般、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漂亮大妹子!这种小心翼翼的克制,使得谈话在真诚之余,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三个大男孩,在异性,特别是如此耀眼的异性面前,那份想展现最好一面却又不知从何下手的笨拙,清晰可辨。
少年老成的秦守业,作为三人中最为沉稳的一个,率先将话题扯入了相对正儿八经的轨道。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声音平缓而实在:
“爸爸妈妈的人力财力资源有限,能帮我弄个辅警先干着,已经是不容易了。将来,也不是没有转正或者是考公的机会。”他顿了顿,像是在梳理思绪,“才来岗位工作一两年,片儿警的工作,婆婆妈妈的,尽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繁琐事。不过,这些忙碌比起交警的风吹日晒、刑警的出生入死、经侦的脑力风暴,还有……嗯,以我的性格,也没打算去争取的卧底警员、法医,甚至是办公室里按部就班的文员,还算是得心应手了。”
他轻轻啜了口茶,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认命的坦然:“习惯不习惯也得先熬着。我也不是没动过念头,骑驴找马,甚至干脆辞职,去干点别的,兴许薪资更高,来钱儿更快。可家里的条件摆在那儿,爸妈就盼着我有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安安稳稳的。不允许我不顾及他们期望值,去冒险,去硬闯。所以,适应它,甚至尝试着爱上这份工作,是我现下这阶段,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实际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