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出摊喽——!”
里弄深处传来手推车轱辘碾过不平整路面的“咕噜”声,夹杂着几声粗犷的吆喝。如同军营的熄灯号,这是福寿里弄夜晚序幕拉开的信号。几家做大排档生意的邻居已经陆陆续续推着加装了小煤气罐和简易灶台的四轮夜市手推车,叮叮当当地向巷口的定点摊位区涌去。那些生意好些的,往往不是单打独斗,得有拉桌椅板凳的、有拉食材调料碗筷酒水的,至少两辆车,三四个人手,吆喝着,显得热闹而有声势。
相比之下,牛大力的“装备”就寒酸多了。他那辆改造过的手推车,炉灶、食材、调料、碗碟都紧凑地挤在一起,一个人就能推走。至于桌椅,不过是几张轻便的折叠小桌和塑料凳,捆一捆放在车斗的空隙里就行。这单枪匹马的阵势,明白无误地宣告着他生意规模的“小本经营”。
听到吆喝声,屋内的闲谈自然中止。牛大力站起身,利落地把最后一点茶水喝完。“得,开工。”他语气平常,像是卸下了刚才的尴尬,又变回了那个为生计忙碌的摊主。
他虚掩上房门,仔细锁好院门——这是他的全部家当。秦守业和李平安也站了起来,习惯性地要帮忙。虽然他们自己平常很少干这推车的力气活,但兄弟出摊,搭把手是义不容辞的。
“业哥,平安,我来就行……”牛大力话还没说完,秦守业和李平安已经一左一右,默契地扶住了手推车的车把。
“得了吧你,跟我们客气啥?”秦守业笑道,“就你这小破车,我俩推着跟玩儿似的。”
李平安也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就是,赶紧的,别磨蹭,占个好位置要紧。”
两人并排,确实没费什么力气就推动了车子。车轮发出均匀的“咕噜”声,开始向前移动。牛大力伸出的手落了空,只好讪讪地收回,看着两个兄弟推着他的“生计”走在前面,他倒成了闲人。
梁栩嫣自然也站了起来,安静地跟在牛大力身边。一开始,两人之间还隔着半臂的距离,气氛因刚才屋内的风波和此刻突兀的转换,而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牛大力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有点无处安放,只好盯着前面手推车的轱辘印。
小巷不长,路灯昏黄,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夏夜的风带着邻家飘出的炒菜香和墙角青苔的湿气,轻轻拂过。
走了十几步,还是梁栩嫣先打破了沉默。她侧过头,看着牛大力被灯光勾勒出的、带着点硬朗线条的侧脸,声音轻柔地问:“力哥,你每天都这个点出摊吗?”
“啊?哦,是啊。”牛大力像是被惊醒,连忙回答,“差不多就这个点,夏天黑得晚,出来遛弯吃饭的人多些。”
“要忙到很晚吧?”
“嗯,得到后半夜,一两点钟是常事。得等最后一批喝夜酒的散了。”
“真辛苦。”梁栩嫣的语气里没有怜悯,只有淡淡的感慨和理解。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问答,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