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颜色暗沉、恐怕比牛大力年纪还大的三开门木质立柜,像一面墙似的隔出了睡觉的区域,里面隐约可见一张硬板床,床上堆着些卷成一团的衣物和薄被。
立柜外面,就是所谓的客厅兼餐厅了,更是杂乱无章。几个塑料凳歪歪扭扭地叠放着,一张布满油渍的折叠桌上散落着没洗的碗筷、泡面桶和几个空啤酒瓶。墙角堆着看不出用途的纸箱、旧工具和一个瘪了气的篮球。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约莫两米乘三米见方的玻璃相框,玻璃蒙着灰,里面镌刻着“新婚志囍”四个大字,下面是一对陌生新人的婚纱照,风格极具年代感,落款处赫然写着“一九九二年五月一日 战友某某某等数人敬赠”。这巨大的喜庆纪念品,与眼前这个单身汉凌乱潦倒的居住环境形成了荒谬而又带着点心酸的对比。另一侧,一扇独立的小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更狭窄的空间,显然是厨卫一体的设计,这也是上个世纪老房子常见的格局,在今天看来确实颇为罕见。
牛大力那张平时在健身房撸铁、在烧烤摊吆喝时都充满豪气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窘迫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一个劲儿地挠着那头板寸,声音都低了八度,带着十足的歉意讷讷道:“梁教练,平哥儿,守业,实……实在对不住,让各位领导们见笑了。我一人儿,白天健身房,晚上出摊,回来累得跟死狗似的,倒头就睡,这……这地方就没顾上收拾,乱得……乱得实在不像话……”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简直无地自容。李平安和秦守业也替兄弟感到尴尬,提着沉重的购物袋,站在门口这块唯一还算干净的地面上,进退两难。
然而,梁栩嫣的反应却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露出惊讶、嫌弃或者哪怕是一丝好奇的表情。她依旧背着双手,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房间,从堆满杂物的角落,到摇摇欲坠的折叠桌,再到墙上那面格格不入的巨型新婚贺礼玻璃框,眼神里没有评判,只有一种……观察和理解。
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地上的一个纸箱,仔细看了看那面玻璃框,然后转头看向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牛大力,语气平淡地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出的话却让在场三个男人都愣住了:
“一九九二年的战友赠的?这房子,是租的老师的?还是原来厂里分的老房子?”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突然投进了这间杂乱小屋沉闷的空气里。
梁栩嫣这句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更添了一丝微妙的凝滞。
牛大力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憨憨地回答道:“啊……听房东说,这片以前是红星机械厂的家属院,这房子好像是当年分给一个老工程师的。那镜框……估计是那时候留下的,房东没动,我也就没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