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他把那截刻着泉州编号的铁管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李青萝刚交来的化验结果,又看向完颜玉带回的西岸异动记录。三件事凑在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有人在系统内部动手脚。
他抬头对守在门外的亲卫说:“让慕容雪来。”
不到一盏茶工夫,慕容雪快步走进静室。她没多问,只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便明白事态严重。她拿起密约羊皮卷,这是三皇子派密使送来的“和谈文书”,表面写的是停战条件,实则暗藏玄机。
“这人刚才不肯交原件,只许看一刻钟。”陈墨说,“现在人在外厅候着,斗篷不摘,刀也不入鞘。”
慕容雪点头,将羊皮卷平铺在蜡版上。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风速记录册,翻到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阿拉伯数字标注的数据,是她研究连弩阵时积累的符号频率表。她对照密约中的星象图案,一笔一笔画下对应字符。
时间一点点过去,烛火跳了两下。
“南洋七岛,不过饵也。”她低声念出破译的第一句,“待陈氏主力陷于海外,中原可图。”
陈墨眼神一沉。
这份密约根本不是谈判,而是宣告。三皇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守住南洋,他要把陈墨的兵力拖在这里,等中原空虚,再一举夺权。而那些被埋进水利系统的现代零件,就是为这一刻准备的引子。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密使似乎动了。
慕容雪继续推演,速度加快。她用梅花印压住蜡版边缘,这是她自创的标记法,能锁定密码循环节。最后一行字浮现出来:“地下机枢,已布火线,若不归降,焚天以证。”
陈墨猛地站起身。
真正的目标不是南洋农田,也不是蒸汽舰队,而是埋在殖民地岩层下的前朝蒸汽机核心。那台机器一旦被毁,整个新式水利体系将彻底瘫痪,多年布局功亏一篑。
他正要下令控制密使,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股热浪从门缝冲进来。
密使启动了自毁装置。
陈墨冲出门外,只见厅中羊皮卷正在发红,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烧烫的金属即将熔断。空气中有股刺鼻的气味,那是硝基物质高温反应的前兆。
十息之内,整份密约将化为灰烬,同时引爆周围预埋的炸药。
慕容雪紧跟而出,手中已握住了试纸。她知道这种加密方式——用硝酸甘油书写,遇热碳化但分子结构不散,只要留下残迹,就能还原内容。
可前提是,得有人能在爆炸中保住灰烬。
陈墨没有后退。他从腰牌中取出那枚青铜齿轮,正是之前开启前朝机关时用过的那一块。齿轮边缘还带着使用后的温热,中心孔洞与密约中央的能量汇聚点完全吻合。
他一步上前,将齿轮狠狠嵌入燃烧的羊皮卷中心。
火焰瞬间扭曲,原本向四周扩散的热流被强行拉向中心轴线。齿轮像是一道导流阀,把爆炸能量压缩成一道垂直向上的高温喷流。轰的一声,屋顶被撕开一个口子,火柱直冲夜空,而地面的密约却未被完全摧毁,只是焦黑蜷曲,静静躺在原地。
密使站在三步之外,脸色骤变。他没想到这招能被破解,更没想到对方敢亲手改爆。
陈墨走过去,一脚将他踹跪在地。那人嘴角溢血,右手仍按在袖中机关上,显然还藏着后手。
“你不是普通信使。”陈墨盯着他,“三年前阴山战役,突厥影卫用的就是这种点火手法。”
密使冷笑,手指一勾。
毒囊破裂的声音很轻。
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慕容雪蹲下身,用试纸轻轻触碰密约残片。纸面立刻变色,证实了她的判断——书写材料含有高浓度硝酸甘油,高温碳化后仍保留可读信息。
她取来清水,在指尖蘸了一下,递给陈墨。
陈墨蹲下,用湿指缓缓拂过焦黑的表面。灰烬遇潮,原本看不见的痕迹渐渐浮现。一组数字清晰显现:经纬坐标。
他认得这个位置。
那是殖民地西北角的一片未开发岩区,地下三百丈,正是前朝遗留蒸汽机的埋藏点。图纸上标有双重防护门和独立供能线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具体坐标。
敌人不仅知道,还计划好了摧毁方式。
慕容雪站起身,声音低沉:“他们要在我们最松懈的时候动手。现在所有力量都在南洋防线,地下守备空虚。”
陈墨没说话。他把青铜齿轮收进腰牌,顺手摸了摸里面装着的金穗稻种子。那东西一直贴身带着,像是一种提醒。
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不能公开这份坐标。一旦泄露,士族、皇室、外敌三方势力都会扑上来。整个南洋试验成果会被瓜分殆尽,连带这些年建立的技术体系也将崩塌。
但他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他转身走向窗边,推开木棂。远处海面依旧泛着火光,那是硫磺草燃烧后的余烬。巡防队还在河道沿线巡逻,哨塔上的灯笼一明一灭。
“加强地下设施戒备。”他对慕容雪说,“调楚红袖的人进去,替换现有守卫。对外就说例行检修。”
慕容雪点头:“要不要通知胡万三?他的船队刚回港,可以临时增援。”
“不。”陈墨摇头,“越多人知道越危险。现在每一步都得自己走。”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灰烬残片。坐标已经记牢,剩下的只是执行。
这时,一阵风吹进来,掀动了桌上的蜡版。残留的灰末飘起一点,落在陈墨的手背上。那灰有些粗糙,带着烧灼后的颗粒感。
他没有甩掉。
窗外,一艘蒸汽舰正缓缓靠岸。甲板上有几个身影在走动,看不清面孔。旗杆上的布幡垂着,还没升起信号。
陈墨站着没动,手背上的灰粒随着呼吸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