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
田庄里，金老爷翘着二郎腿，一脸“我真服了”的表情。
“你把皇帝弄死了，谁干活儿？”
这话问的，要是让紫寰殿里那帮争权夺利的大臣听见，非得把眼珠子瞪出来。合着在您眼里，皇帝就是个顶班干活儿的？跟村里负责敲钟通知上下工的王老五一个性质？
李清照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哈——”地长舒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憋闷全吐出去。
“我生气！”
得，这位姑奶奶的火气看来是消下去一点了。她不爽赵佶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天雷劈驾，显然让她觉得挺解气。
金老爷一听这开场白，立马警惕起来，双手举过头顶，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先说好啊，那活儿，我干不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你要我搬砖砌墙、打架斗殴，甚至搞点歪门邪道，本老爷眉头都不皱一下。但你要我坐龙椅批奏折，跟那帮老狐狸斗心眼？报歉，能力有限，敬谢不敏！”
主打一个态度端正，提前甩锅。让他当皇帝？不如让他去和大棚里的黄瓜比赛谁长得快。
“不用你当皇帝。”李清照白了他一眼，她太了解自家这位爷了，能躺着绝不坐着，让他去管理一个国家？怕是三天就能把朝堂变成大型摸鱼现场。“我记得，有个词儿叫……公司？对，公司！好像有种公司，没有老板，也能自己转得挺好。”
她努力回忆着从金小山那里听来的零碎现代知识。
金小山一听，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我的照子姑娘哎！你说的那是现代！是靠制度、靠法律、靠大家都有基本共识和底线！就眼下这世道？你信不信，今天没了皇帝，明天就能冒出十几个‘大王’，为了抢那把椅子，能打出狗脑子来！”他觉得李清照这想法天真得有点可爱。没有强大的约束力，想玩无政府主义？简直是做梦。
“我不管！”李清照嘴一撇，难得的耍起了小性子，“反正不能再有皇帝了！看着就烦！”
她自己也清楚不是当女皇那块料，光是一个村子就把她折腾的七浑八素，一个国家，她想着就觉得脑仁疼。这玩意儿，谁爱干谁干去。
旁边一直当背景板的韩世忠，嘴角抽了抽，愣是没敢接话。他脑子里还在回放游戏世界里金老爷一口吞星球的壮观景象呢。跟那种场面比起来，皇帝被雷劈、要不要立新君……好像确实都是小事儿。他的接受阈值已经被强行拔高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只有李迒，李清照的弟弟，此刻张大了嘴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神仙吵架现场的凡人。你们讨论的是皇帝啊！是九五之尊啊！怎么在你们嘴里，跟讨论明天早饭吃什么一样随意？还“谁干活儿”？还“不要皇帝”？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稀里哗啦地碎成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金小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那个“谁当皇帝”的头痛话题，注意力转向了新到手的“小野猫”琼英。
他伸出根手指，逗弄似的抬起小姑娘的下巴，看着她那双写满戒备和不安的眸子，笑嘻嘻地说：“去，洗个澡，弄干净点儿。”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吩咐丫鬟打理一盆花草。
琼英身体一僵，但看着金小山那看似随意、实则不容拒绝的眼神，还是咬着唇，低低应了一声，被个婆子带了下去。
一旁，照子却没放过刚才的思绪。她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嘴里念念有词：“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我记得清清楚楚，游戏里面，但凡是做坏事的，名字立马变成红通通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盯住金小山，那股子熟悉的、想到什么新奇点子的兴奋劲儿又上来了：“老爷！你能不能……把这个世界也变成那样？让那些坏蛋都顶个红名？”
金小山正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差点没把水晃出来。他放下杯子，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这位思维跳跃的夫人：“我的姑奶奶，你想让我给这个世界加个‘红名’系统？把所有坏人都标记出来？”
他摸着下巴，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操作的可行性。从“能力”上说，好像……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但问题是——
“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啊，照子。”金小山试图跟她讲道理，“游戏里的数据是死的，偷东西就是‘盗窃罪’，名字变红，玩家砍了还能涨经验、掉装备。可现实里呢？”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就说偷东西吧。一个人，饿得眼睛发绿，前胸贴后背，眼看就要饿死了，他忍不住偷了个肉包子……照游戏规则，他是小偷，是红名。那是不是说，任何一个‘正义’的路人，都可以冲上去，像打怪一样，一刀把他砍了？这合适吗？”
他顿了顿，继续掰扯：“再比如，一个当官的，可能是个贪官，刮了民脂民膏，该红名。但他也许同时是个孝子，对他老娘好得没话说；或者，他批的某个条子，阴差阳错还真救了某个地方百姓的急。你说，这红名，是标还是不标？怎么标？”
李清照被问得愣住了。
她光想着把坏人一眼分辨出来的爽快，却没细想这背后的复杂。
游戏里非黑即白的规则，放到这纷繁复杂、充满灰色地带的人世间，立刻就显得漏洞百出，甚至可能带来可怕的后果。
“这……”照子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她想象的“红名坏人”是那种故事里无恶不作、面目可憎的家伙，可金小山举的例子，却活生生地指向了人性的模糊和命运的无奈。
金小山看她那纠结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啊，我的大才女，治理天下，分辨善恶，可比你写诗填词难多了。不是简单打个‘红名’标签就能解决的。”
一直旁听的韩世忠，不由得暗暗点头，金老爷这话虽然说得糙，但理儿不糙。这世道，哪是那么简单就能分清好赖人的？
只有李迒还在努力消化“红名”、“打怪”这些超前的概念，感觉脑子更像一团浆糊了。他看看姐姐，又看看那位高深莫测的姐夫，只觉得这两人讨论的问题，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不对！”
照子鄙夷的看着金老爷。
“数据是死的，你吞了数据，数据与你合为一体，你都活着，数据怎么会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