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照子猛地打断金小山的“现实复杂论”，投去一个混合着鄙夷和“你真是个榆木脑袋”的眼神。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金小山的鼻尖上：
“老爷，你糊涂了！你总说‘数据是死的’，可那游戏世界的数据，不是早被你一口吞进肚子里，跟你合为一体了吗？你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儿，那些数据既然成了你的一部分，又怎么会是‘死的’？”
她逻辑清晰地反驳，带着才女特有的敏锐：“它们在你体内，就该像你的手脚、你的念头一样，是‘活’的才对！是受你掌控的！你说规则死板，那你就不能让它‘活’过来，变得更灵巧些？就像我填词，词牌格律是固定的，但里面的情、景、意，却是千变万化，由我心生的！”
“……”
金小山被这番连珠炮似的质问给轰懵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只能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感觉cpU有点过载。是啊，照子这话……好像特么的有点道理啊？
作为一个标准的“现代化废物”。
金小山最擅长的就是“拿来主义”。
看见好东西，甭管是游戏技能、黑科技还是概念设定，先一股脑“吞”了再说。至于吞下去之后怎么消化、怎么精细操作、其底层原理又是什么……
谁管那个呀！
这就好比用手机，他只需要知道开机、解锁、点App就行，难道还得先去攻读《半导体物理学》和《无线通信原理》，搞明白芯片怎么造、信号怎么传，才有资格刷短视频吗？
有手就行了好吧！
厂家又没附赠《成神说明书》或者《规则之力从入门到精通》的培训课程！
可现在，照子的问题，偏偏就指向了这个他从未深究的盲区——厂家确实没给说明书，更没提供售后培训。
他现在空有一身看似牛逼轰轰的“高配置”，但对这身“装备”的性能边界、操作细节、尤其是“自定义”的可能性，完全是一脑袋浆糊。
他能把游戏里的“红名”规则搬到现实，那他能不能修改这个规则？比如，设定成“只有心存恶念、主动作恶且毫无悔意的人才变红”？
或者，给红名加个程度区分，偷包子的淡红，杀人放火的深红？
甚至，能不能让规则带上点“智能”，综合考虑动机、处境和后果？
这些念头一冒出来，金小山自己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茫然。我……我真能做到吗？能做到哪一步？会不会玩脱了？
“你等等……你让我缓缓……”金小山摆摆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神发直，开始进入一种罕见的“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能干啥？”的哲学思考状态。
他得好好捋一捋，自己这个bug级别的存在，操作手册到底该怎么写。
韩世忠看着自家老爷那副罕见的、像是被高深学问难住了的表情，努力绷着脸，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而李迒，则彻底放弃了思考，他觉得跟在这两位身边，自己的脑子永远都跟不上趟儿。
照子看着金小山那副懵懂的样子，倒是气消了些，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她这个老爷，有时候强得不像话，有时候又迷糊得像个孩子。
不过，经她这么一“点拨”，似乎触及到了一个连金小山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的、更深层次的问题。
良久。
金小山被自己那套“高配置无说明书”的理论绕得头晕，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稻草”：“会不会…太超前了？”
他努力找回一点场子，试图从“文明”的角度反驳：“你想想，走在大街上，人人头顶上顶着个红名，那成什么样子？跟脑门上贴个‘我是坏蛋’的条子有啥区别？这得多吓人，多不…不文明！”
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来的那个“后世”，才是文明的标杆。
“超前？”李清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好看的眉毛一挑，带着几分戏谑反问：“我的金老爷，您说的这‘超前’，指的是咱这大宋，还是您心心念念的那个‘后世’？”
她不等金小山回答，便纤手一指窗外，仿佛能指向汴京城的某个角落：“在咱大宋，犯了事的贼配军，那金印可是实打实刻在脸上的！走到哪儿，‘罪犯’这两个字就跟到哪儿！这跟顶个红名有什么区别？只怕是更狠、更野蛮吧！”
金小山被噎了一下，强行辩解：“……我说的是后世！后世是文明社会！”
他得维护一下“现代人”的尊严。
照子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发出一声意味悠长的“呵——”，她凑近了些，眼眸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语气妖娆又带着点“你可别骗我”的狡黠：“我的老爷，您是不是……其实也不太清楚您那个‘后世’，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嗯？！”金小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我特么在那儿活了二十多年，你说我不知道那儿什么样？”
这简直是对他出身根的否定！
李清照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衣袖，开始如数家珍般，掰着手指头细数她从金小山平时零碎话语、还有那些“游戏”、“论坛”碎片信息里拼凑出的“后世”图景：
“呵，我可是记得，您说过，在你们那儿，人人都有个叫‘身份证’的小牌牌。这小牌牌往某个地方一放——”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戏剧化的渲染力：
“什么欠钱不还的老赖、蹲过大牢的案底、家里有几块钱、生辰八字是几何、在哪儿搬砖挣钱、得过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在哪个学堂混过日子、甚至连昨天点了什么外卖、爱看哪家娘子跳舞的视频、买东西是抠搜还是大方、在网上跟人掐架时喜欢用什么词儿骂街……全都能给你扒拉出来！”
她顿了顿，总结道：“这在妾身看来，跟那‘红名’也差不太多，不过是把名字颜色，换成了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成了个‘透明人’！老爷您说，是顶个红名吓人，还是当个透明人可怕？红名…又算个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呃呃……”
金小山彻底哑火，感觉心口中了一箭，还是来自“古人”的降维打击。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仿佛真被戳中了要害。
“不好…我中箭了…”
他呻吟道，这回不是装的，是真被照子这番结合了古代残酷现实和现代隐私困境的犀利对比给整破防了。
他一直潜意识里觉得“现代”更高级、更文明，却被自家夫人用他最熟悉的“现代元素”，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所谓的文明外衣之下，可能藏着另一种形式、甚至更为精细的“监控”与“标记”。
韩世忠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虽然听不懂“身份证”、“外卖”是啥，但“透明人”这词儿，让他这个沙场老将都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李迒则已经放弃治疗，眼神放空，彻底进入了“我是谁我在哪他们又在说什么天书”的状态。
照子看着金小山那副吃瘪的样子，得意地抿嘴一笑。